云梦泽上的守望塔
晨雾还没散透,云梦泽的水汽就裹着泥土味扑到脸上。赵叔踩着沾露的草屑往河堤走,粗布靴底碾过碎石,发出细碎的声响。前方的工地上,最后一座了望塔的木架已经立起来了,三层高的架子像个刚扎好骨架的巨人,在薄雾里露着模糊的轮廓。
“赵队!木料够了!”小石头的喊声从架子上飘下来。这小子才十七,胳膊上还带着去年汛期被树枝划的疤,此刻正抱着根松木梁往顶层爬,裤腿卷到膝盖,露出沾着泥点的小腿。赵叔仰头看了眼,皱着眉喊:“慢着点!把绳子再捆紧些,别跟去年似的毛躁。”
去年的事,赵叔总也忘不掉。那会儿河堤还没修加固,更别说了望塔了。暴雨连下了三天,云梦泽的水漫过堤脚时,他带着队员们在雨里跑了大半夜,挨个儿敲沿岸村民的门。到张阿婆家门口时,水已经漫到门槛,阿婆抱着腌菜坛子不肯走,说那是给远在边关的儿子腌的。最后是他和小石头把阿婆架出去,刚走没两步,土坯房的后墙就塌了,溅起的泥水糊了他一脸。
“想啥呢赵队?”老周递过来一把斧头,木柄上还缠着防滑的布条。老周是队里最细心的,去年防汛时,他把自家的门板拆下来挡缺口,现在手上还留着门板压的印子。赵叔接过斧头,指了指顶层的横梁:“先把那几根梁固定好,正午前得把塔顶的铜哨装上,不然赶不上下午的校准。”
说话间,远处传来车轮轱辘声。赵叔回头一看,是张阿伯赶着牛车来了,车上装着几根打磨好的硬木,还有一筐刚蒸好的粟米糕。“听说你们要装最后一块梁,我把家里留着做犁的木料拉来了,这木头像咱楚地的汉子,结实!”张阿伯跳下车,拍着木料上的纹理,“去年要不是你们,我那几亩稻子早被淹了,这点东西不算啥。”
队员们围过来卸木料,小石头趁空抓了块粟米糕塞进嘴里,被赵叔瞪了一眼,赶紧咽下去,抹了抹嘴:“张阿伯,您这糕比我娘做的还香!”张阿伯笑出满脸皱纹:“等塔建好了,我多蒸几笼送过来,给你们值班的时候当干粮。”
太阳慢慢爬高,晨雾散了,云梦泽的水面露出来,像块铺在地上的绿绸子,偶尔有鱼跳出水面,溅起一圈圈涟漪。赵叔踩着梯子爬上中层,用墨斗在木头上弹线,老周在“去年汛期,咱们在这一段跑断了腿,水涨得快,等看到浪头再喊人,就晚了半拍。”老周一边敲钉子一边说,“现在有了这塔,站在上面能看三里地远,再也不用瞎跑了。”
赵叔嗯了一声,想起去年夜里巡查的场景。那会儿没有塔,他们只能每隔半里插个火把,一人守一段,隔半个时辰喊一声“平安”。有次他守到后半夜,火把被风吹灭了,黑灯瞎火里,他脚滑摔进了堤下的水沟,冻得打哆嗦,还是小石头提着灯笼找来,把他拉上来的。“以后值班房里要多备些炭火,再放两张床,轮班的时候能歇会儿。”赵叔对泡不烂,也不怕虫蛀。”
正午的时候,塔顶的铜哨终于装好了。那铜哨是咸阳送来的,有成年人的拳头那么大,表面刻着细密的花纹,阳光下闪着亮。小石头自告奋勇要爬上去试吹,他抱着木柱爬到顶层,深吸一口气,对着云梦泽的方向吹响了铜哨。
“呜——呜——”铜哨的声音清亮,像穿透了空气,顺着水面飘出去很远。河堤下的村民们听到声音,都停下手里的活抬头看,连远处田埂上的牛都抬起头,朝着塔的方向哞了一声。赵叔站在塔下,听着哨声,眼眶突然有点热。去年汛期最紧的时候,他嗓子喊哑了,只能靠敲铜锣预警,那铜锣声闷,远一点的村子根本听不见,现在这铜哨声,能让沿岸十里的人都听见。
“赵队,秦都尉来了!”队员小李跑过来喊。赵叔回头,看见秦斩正沿着河堤走过来,身上穿的还是那件常穿的粗布披风,脚下的靴子沾了些泥。“进度挺快,比我预想的早了一天。”秦斩走到塔下,仰头看了看顶层的铜哨,“上去看看?”
赵叔点点头,领着秦斩爬上梯子。塔的中层铺了木板,能站两三个人,顶层的视野更开阔,站在上面,整个云梦泽的东段都能看见,远处的村落、稻田,还有更远处的驰道,都清晰地铺在眼前。秦斩扶着木柱,望着平静的水面:“有了这些了望塔,防汛就更有把握了。去年汛期,你们队里有三个人累倒,现在不用再那样拼命了。”
“是啊。”赵叔指着远处的一片芦苇荡,“去年那片芦苇被淹了,里面藏着的几户渔家乐,我们找了半天才找到。现在站在这塔上,一眼就能看见芦苇荡的水位,只要水没过芦苇尖,吹哨子预警,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搬东西。”他顿了顿,又说:“值班房里我让老周放了记录册,每天记录水位、风向,要是有异常,随时能翻以前的记录对比,比光靠脑子记靠谱多了。”
秦斩从怀里掏出一卷竹简,递给赵叔:“这是咸阳送来的防汛章程,上面写了不同水位对应的预警措施,你跟队员们学学,以后按章程来,更规范。”他看着赵叔接过竹简,又补充道:“朝廷还会派工匠来,给每个塔装个铜钟,要是铜哨吹了没人应,就敲钟,钟声比哨声更响,能传得更远。”
两人正说着,突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