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过后,赵地的风裹着寒意掠过漳河。
素问坐在颠簸的马车里,指尖拂过膝头的药箱铜锁,箱内整齐码着消毒用的烈酒、干净的麻布绷带,还有两卷手绘的药材图谱。
车外,王二柱和刘梅牵着马走在土路上,青布医袍的下摆沾满尘土——这是他们成为医官后,第一次随素问外出巡诊,目的地是三十里外的巨鹿军营。
“听说巨鹿营上个月打了场硬仗,伤兵堆成了山。”
王二柱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紧张。
他攥着马缰绳的手还带着薄茧,那是从前练包扎磨出来的。
刘梅比他沉稳些,却也频频望向远处隐约可见的营寨轮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药囊。
素问掀开车帘,风灌进来带着枯草的气息:“军营里的伤,多是刀箭伤、跌打伤,最忌处理不当。
你们仔细看、用心记,比在医署里背十遍书都管用。”
抵达军营时,暮色已染黄了营墙。
守营士兵验过令牌,领着三人往伤兵棚走去。
还未靠近,浓重的血腥气混着腐烂的臭味便扑面而来,王二柱下意识地捂了捂鼻子,被刘梅悄悄拉了下衣袖。
棚内光线昏暗,几十张简陋的木板床挤在一起,伤兵们的呻吟声此起彼伏,几个穿着灰布衫的“军医”
正蹲在床边忙碌,手里竟握着烧得通红的烙铁。
“嗤——”
烙铁烫在伤口上的声响刺耳,一名腿上中箭的士兵猛地抽搐起来,额头的冷汗瞬间浸透了麻布头巾,嘴里出痛苦的闷哼。
那“军医”
却面无表情,直到伤口表面焦黑结痂,才扔开烙铁,随手抓过一把干稻草按在上面。
“住手!”
素问的声音陡然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她快步上前,一把掀开那团沾满尘土的稻草,只见焦黑的伤口边缘已经泛白,隐约有脓液渗出。
“这样处理,止血是暂时的,伤口只会烂得更快!”
那“军医”
愣了愣,见她是女流之辈,顿时露出不屑:“这是营里的老规矩!
箭头拔了就得用烙铁烫,不然血止不住,人活不成!”
周围几个伤兵也纷纷附和,显然早已习惯了这种“救命法子”
。
正争执间,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掀帘而入,腰间的佩剑撞得叮当作响。
“吵什么?”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素问身上,“你是邯郸来的医官?”
正是巨鹿守将秦武。
素问颔,指着那名刚被烙铁烫伤的士兵:“秦将军,烙铁高温虽能使血管收缩止血,却会灼伤周围的皮肉,破坏伤口肌理。
坏死的组织成了细菌温床,感染溃烂的概率足足增加三成,反而拖慢愈合。”
秦武皱起眉,显然有些不信:“打仗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要是按你说的,万一止不住血怎么办?”
“我给你示范一次。”
素问当即吩咐王二柱打开药箱,取出烈酒、干净的麻布和煮沸过的剪刀,“刘梅,准备金银花膏。”
她先拿起烈酒淋在剪刀上消毒,动作麻利地剪开士兵腿上的脏布,用镊子轻轻挑出残留的箭簇碎片,再用沾了烈酒的麻布反复擦拭伤口周围的皮肤。
“清创必须彻底,异物和污物会引感染。”
她一边说,一边将金银花膏均匀涂在伤口上,“这药膏能清热解毒,防止溃烂。”
最后,她取过宽幅麻布绷带,从伤口下方开始层层缠绕,力道均匀适中,既勒紧了伤口止血,又未阻碍血液循环。
整个过程不过半柱香时间,那士兵的呻吟竟明显轻了下去。
秦武站在一旁,眉头渐渐舒展。
他见过太多伤兵被烙铁烫后,伤口越烂越大,最后活活疼死,可眼前这包扎方法,看着竟真的清爽利落。
“这只是第一步。”
素问擦了擦手,从药箱里取出两卷图谱和一本线装册子,“这是《常见外伤处理规范》,从清创、消毒到包扎、换药,每一步都写得清清楚楚。
还有这药材图谱,标了军营附近能采到的止血、消炎草药,按图索骥就行。”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棚内的“军医”
们,“按这个法子做,伤兵的感染率能降一半,恢复度至少快一倍。”
秦武接过图谱和册子,指尖摩挲着粗糙的纸页,上面的字迹工整,图谱画得栩栩如生,连草药的叶脉都清晰可见。
他虽仍是半信半疑,但看着那名士兵安稳下来的神情,终究还是对身后的亲兵吩咐:“把这些东西抄几份,给各棚的军医送去,先按这个法子试试。”
当晚,素问三人就在营中临时搭的帐篷里歇息。
王二柱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起白天那烙铁烫肉的声响,心里仍紧:“素问先生,他们真的会按咱们的法子做吗?”
素问正在油灯下整理药录,闻言抬眸:“医道讲究实事求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