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月亮,朱英都得考虑考虑。
正在犹豫时,一股似曾相识的威压再度降临,如巍峨山岳般轰然笼罩,朱英胸口一窒,猛地扭头。这回的感觉比上一回更清晰,其中蕴含的凶性也更甚,简直压得人难以呼吸。
若不刻意隐藏,大罗神仙们对弱小生灵的威慑是压倒性的,宋渡雪也有所察觉,脸色难看道:“那只鸟里面,难道是……”
不等他把话说完,凤凰倏然昂首,怒张的羽翼金光大亮,光芒万丈,照得高天之上灿若白昼,连金陵城的焰火都不能遮掩,城中百姓惊愕地仰起头,隐约看见一轮剪影煌煌如日,直衬得星月也黯然失色。
“哎!诸君快看,那是什么东西?”
“好亮,像颗火星子似的,是不是万宝行新制的烟花?”
“你傻呀,哪能有烟花飞那么高?那都快飞到云上去了!”
“是凤辇!是贵妃娘娘的凤辇!有凤来仪,若火精贯日,此乃祥瑞之兆啊!”
宫城外,行人纷纷驻足,垂髫儿童咯咯笑着拍手唱起童谣,杏花楼头的风流才子诗性大发,深宅大户的内院,女眷们搀扶着老太太走出房门仰望,宫城承天门正对的朱雀大街上,一人呆呆地看了半晌,忽然丢掉手里的东西,“咚”的一声跪下,口中还念念有词,周遭其余人见状连忙效仿,很快一传十十传百,稀里哗啦地跪了一片,忙着朝神鸟叩首,祈求福泽与保佑。
宫城内观星楼顶,沉水香的白烟袅袅,内侍太监挽着拂尘,恭敬地弯腰守在楼梯口,远处大开的漏影门外,一站一坐两道人影正在凭栏远眺。
陈晟看了一会儿后,回身笑道:“真是漂亮,仙家神力,果然非同凡响,吾儿此事办得不错,朕心甚慰。”
陈清晏谦逊答道:“晏儿年少识浅,能办成此事,离不开诸相与各部的鼎力相助,更仰赖父皇圣明。”
“呵呵,此地并无外人,你我父子之间,不必再拘那些虚礼。”陈晟和颜悦色道,微微颔首:“同尘监设立多年,始终未见大用,直到交予你手,方才脱胎换骨。你虽不爱邀功,旁人却都看在眼里,此事非你不能成。”
陈清晏得了他的首肯,眼眸倏然一亮,心中欢喜不已,抿唇笑道:“承蒙父皇嘉许,儿臣愧不敢当。”
陈晟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负手身后,信步往阑干转角走去:“晏儿,你瞧这相风铜乌,只需一柱一轴,再由少府监最优良的工匠细细打磨数天,将枢轴打磨得光滑无比,便能遇风则动,指引风向。此乃凡人智慧之极,自千年前便已被造出,至今犹列观星楼上。”
“凭凡人智慧,可望风,闻风,借风以算天时、观气象,或转风车,鼓风帆,然而风本如此,种种用法也不过是顺势而为,终究有所桎梏。可仙不同,仙家呵气成岚,弹指生飙,大鹏神鸟平地生风而扶摇直上九万里,这才是真正的将天地造化之力收为己用。”
陈清晏若有所思地转着轮椅跟过去,就见陈晟指尖轻轻一弹,铜乌便滴溜溜地转起了圈,他端详片刻,似乎觉得很好笑,摇了摇头:“闻风而动,哪怕磨得再圆融,其实质依然是原地打转。南梁,大梁,往前还有百代千年,我等凡人已经原地打转太久了,所以爹爹才宁可不惜代价,也要将仙力拽入凡间。晏儿,爹爹所求并非为一人享乐,而是……”
“旧时阆苑丹穴凤,飞入寻常百姓家。”陈清晏轻声接道。
陈晟一愣,随后抚掌大笑起来,眼中神采奕奕,燃烧着盛年帝王勃发的野心,比起天上神鸟犹胜三分:“好,好,你明白就好,此番若能功成,离那一天也就不远了。待到其成真之日,南梁将成为真正的仙国,身为仙家后代,你比太子熟谙仙道,更当勉之。”
陈清晏心头一震,喉头滚了滚,连忙垂首行礼:“儿臣定谨记在心,谢父皇教诲。”
遥隔着高空万丈,地下之人只觉得神鸟光华璀璨,威风凛凛,可与日月争辉,伸长了脖子恨不能看得再清楚些,丝毫不知若是凑得近了,就能看见那“神鸟”此时脖子上绕了一圈铁索,双目乱转,动作癫狂,甚至发疯般自己攻击起了自己,把五颜六色的胸脯都打得瘪下去了一块。
“锵——嚓!!”
凤凰猛然振翅,铁翼裹挟着凌厉罡风狠狠砸向不动石,一声金石相击的锐响划破长空,法器表面赫然现出三道狰狞爪痕。仔细一看,那机关凤凰原本生着华丽长羽的翅尖处,精铁铸成的骨架竟然扭曲变形,硬生生刺破皮革,长出了三个锋利的弯钩,仿佛三指。
不动石表面已布满了深浅不一的抓痕,纵横交错,密如蛛网,朱英神经紧绷,肃然道:“再来两次……最多三次,这面盾就要碎了。”
“连爪子都长出来了,不会有错,这是拘灵。”宋渡雪手指扣在多宝镯上,被那大鸟身上忽明忽暗的金光晃得眼花,眯了眯眼睛:“以容器拘束强大的魂灵供自己驱使,魂灵愈强则愈难驯服,布了这么大的阵,看来他们找来的灵来头不小啊。”
如此泰山压顶般的威慑力,朱英眸光一沉:“是修士的魂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