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被阳光煮熟的臭味直往人鼻孔里钻。
老李头——李栓柱四仰八叉地躺在一片半黄不绿的干巴草地上,离那发臭的烂泥滩子不远。
他闭着眼睛,两颗豁了口的黄门牙龇在嘴唇外头,正起劲地哼唧着小曲儿。
调子七扭八拐,曲走调跑,就像只被掐住了脖子的老公鸭在叫唤:
“哎——那小娘子哟,端的是好腰身儿……”
“扭——股糖儿似滴勾——了我的魂儿哟喂……”
“只恨——你那瞎眼的老爹哟,不识我李栓柱是个……唔呼……哈哈……”
哼到得意处,他自个儿都憋不住笑出声来。
他心里痛快,那叫一个扬眉吐气,美得冒泡!
前儿个夜里,他那个在县衙里当主簿堂弟李承影,突然差人送来了口信——他娘的升官了!
不是主簿,不是那跑腿听喝的小师爷,是堂堂正正、坐大堂拍惊堂木的金石县知县大老爷!
这山旮旯里土皇帝一样的人物!
消息传进耳朵里的时候,李栓柱正拿冷窝头就着咸菜下咽,差点没把自己噎死。
憋红了脸,咳嗽老半天才顺过气来,随即一股热气猛地从脚底板冲上脑门,手里那半个窝头都让他捏碎了。
他李栓柱是什么人?
河湾村有名的破落户、老光棍,唯一的手艺就是前些年给那些大户人家做水车。
自打堂弟当了官儿,他那颗浮躁的心也彻底放飞开来,从此便将这门手艺落下了,整日游手好闲、混吃等死。
平日里连村头张屠夫家的看门狗都敢冲他吠几声。
如今可好!
亲堂弟李承影,那是知县大老爷!
这河湾村……不,是整个金石县,往后横着走还是竖着走,他李栓柱不得排前头?
“知县老爷的亲哥,啧啧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