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眼那个挺拔的背影,将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只是微微躬身:“是,婉儿告退。”
她转身离去,步履比来时更快了几分。
在与陆羽错身而过的瞬间,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极轻地吐出两个字:“小心。”
陆羽持笔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顿。
他没有回头,只是心中,划过一丝暖流。
上官婉儿走后,书房再次陷入了沉寂。
陆羽开始批阅那些奏章,他看得极为仔细,时而眉头紧锁,时而提笔圈点,在空白处写下自己的见解与批注。
他的批注,言辞犀利,直指问题核心,但措辞却极为谨慎,每一句都以“臣以为”
、“臣愚见”
开头,姿态放得极低。
他就像一个最优秀的匠人,在用自己的才华,为女帝的江山社稷,精雕细琢,添砖加瓦。
他甚至连午膳,都是让下人直接送到书房的。
一天的时间,就在这种近乎枯燥的忙碌中,缓缓流逝。
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眼睛”
,想必已经将一份份报告呈了上去:帝师今日未见任何外人,未有任何异常举动,一心只在公务。
这,就是陆羽想要的结果。
他要用这种极致的“无趣”
,来消解女帝心中的【猜疑】与【警惕】。
你怀疑我结交宗亲?我便与公主划清界限。
你怀疑我恃宠而骄?我便将姿态放到尘埃里。
你怀疑我心怀叵测?我便将我的一切,都摊开在你的眼皮子底下,让你看个通透。
这是一场耐心的比拼,比的就是谁更能沉得住气。
黄昏时分,陆羽终于处理完了所有的公务。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脸上露出一丝疲惫。
他没有立刻去歇息,而是走到了书案的另一头。
那里,堆放着一叠厚厚的稿纸。
那是他为筹备“天下商号”
,所做的各种规划、设想,甚至还有一些与各大商贾往来的信件草稿。
他拿起一张,看了看,随即摇了摇头,仿佛对自己很不满意。
他又拿起一张,眉头皱得更深。
最终,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将这一整叠稿纸,都抱了起来,径直走向屋角的铜制火盆。
“哗啦”
一声。
他将所有的稿纸,都丢进了火盆。
然后,他拿起火折子,面无表情地,点燃了其中一角。
橘红色的火焰,瞬间升腾而起,贪婪地舔舐着那些写满了机密的纸张。
墨迹在火焰中扭曲、卷曲,最终化为黑色的灰烬,袅袅升起。
陆羽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看着火光映照在他脸上,神色复杂,似有不舍,似有决绝,又似有几分解脱。
这一幕,太过反常。
一个对自己心血结晶如此珍视的人,为何会突然将其付之一炬?
除非……这些稿纸上,写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暗处,那几道蛰伏的气息,陡然间变得急促起来。
……
上阳宫,观风殿。
烛火通明,武则天斜倚在软榻上,听着内卫都知的回报。
“……帝师今日只见了上官婕妤,全程以公务相商,并无私语。
其余时间,皆在书房处理公务,直至酉时。”
武则天凤目微阖,不置可否。
“之后,帝师将书案上另一叠关于商号的文书,尽数……焚毁了。”
武则天的眼睛,倏然睁开,一道精光一闪而逝。
“尽数焚毁?”
“是。”
内卫都知从怀中取出一个用锦帕包裹的小物件,双手呈上,“这是奴婢趁帝师府下人清理灰烬时,冒险取得的残片。”
武则天坐直了身体,接过锦帕。
她缓缓展开,里面躺着的,是一块指甲盖大小,被烧得焦黑卷曲的纸片。
借着烛光,她眯起眼睛,仔细辨认。
在那残存的纸片上,赫然还有三个没有被完全烧毁的字,笔迹潦草,似乎是草稿。
那三个字是——
……杀……裴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