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看看李旦,忽然觉得这茶寮里的空气,比冬月的寒风还要刺骨。
李旦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久久没有放下。
他眼中的锐利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像是找到了知音的慰藉,又像是被人窥破心事的惊惧。
“身不由己……”
他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陆羽见火候已到,便不再紧逼。
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李旦那身洗得有些白的靛青色布衣上,语气轻松地笑道:“说这些沉重的话题做什么,平白扰了清净。
倒是李公子这份心性,让晚生佩服。”
“哦?”
李旦抬起头,似乎有些意外。
“身居闹市,而心有山林。
衣食简朴,而神思高远。
这不正是老庄所追求的境界么?”
陆羽一脸真诚地赞叹道,“晚生今日一见,方知何为真正的‘贵人’。
非是因身份之贵,而是因心境之贵。”
这一记马屁,拍得不露痕迹,又恰到好处。
它既点出了李旦生活的“简朴”
,又将其拔高到了“道家风范”
的境界,给了他一个完美的台阶下。
果然,李旦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极淡的笑意,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却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了许多。
一旁的赵元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附和道:“陆公子说的是!
殿……李公子他,一向不喜奢华,府中的用度,比我们这些清贫人家,也多不了多少。
哎,有时候老夫看着,都觉得心疼。”
老先生心直口快,一句话便将李旦的窘迫处境,掀开了冰山一角。
陆羽心中暗道一声“好助攻”
,面上却装作好奇地问道:“哦?以李公子的身份,何至于此?”
赵元刚要说话,李旦却轻轻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他。
“赵先生言重了。”
李旦放下茶杯,语气恢复了平静,“清茶淡饭,正合我意。
倒是陆公子,”
他看向陆羽,称呼已经悄然改变,“听你口音,不似京城人士?”
“晚生江南人士,来京城谋个营生罢了。”
陆羽滴水不漏地回答。
“江南好地方。”
李旦点了点头,目光再次落到那卷竹简上,“这卷《王莽传·异注》,陆公子可愿割爱?价钱好商量。”
来了。
鱼儿不仅咬了钩,还想把鱼饵整个吞下去。
陆羽心中一笑,面上却故作为难:“这……此书虽然只是些野史杂谈,但晚生读来,颇有些趣味,正想带回去仔细研读……”
他越是表现得不舍,这东西的价值就越高。
李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没有再强求,只是淡淡道:“既是陆公子心爱之物,倒是李某唐突了。
今日能与公子相谈一番,已是幸事。
天色不早,我该回府了。”
说罢,他便站起身,对着赵元和陆羽分别拱了拱手,转身便要离去。
整个过程,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纠缠。
这份隐忍和果决,让陆羽对他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就在李旦的手即将掀开茶寮竹帘的那一刻,一个尖细而傲慢的声音,如同一根冰锥,猛地刺了进来。
“哟,这不是豫王殿下吗?真是巧啊,您也在这等腌臜地方喝茶?”
竹帘被人粗暴地掀开,一个身穿华服、面色倨傲的年轻宦官,领着几个侍卫,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他捏着兰花指,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简陋的茶寮,满脸都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茶寮内的气氛,瞬间从方才的暗流涌动,变为了冰封三尺的死寂。
赵元脸色煞白,连忙起身,想要行礼。
李旦的身体僵在原地,他缓缓转过身,脸上那丝刚刚浮现的温和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片死灰般的平静。
“是钱公公。”
他淡淡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那钱公公轻蔑地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卷明黄的丝帛,展开来,用一种抑扬顿挫的腔调高声念道:
“天后令:豫王李旦,性情敦厚,不好奢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