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林安在肩头持续传来的钝痛中悠悠转醒。
阳光已慷慨地铺满了大半个病房,在青砖地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济世堂特有的、混合着草药与洁净布帛的安宁气息。
他尝试动了动左肩,立刻倒抽一口冷气,那深入骨髓的痛楚让他彻底清醒,却也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失血过多的虚弱感如同无形的枷锁,让他觉得身体沉重不堪。
正当他凝神适应这痛楚时,门外传来了轻柔而规律的叩门声,像是怕惊扰了这份宁静。
“请进。”
林安清了清有些干哑的喉咙应道。
门被轻轻推开,先映入眼帘的是钟灵溪那张温婉清秀的脸庞。
她今日穿着一身素雅的藕荷色襦裙,裙摆绣着细密的缠枝莲纹,外罩一件月白色的半臂,乌黑的秀绾成一个简单的堕马髻,仅簪着一支素银簪子,整个人如同雨后初荷,清新又端庄。
她手中提着一个黑漆描金的食盒,步履轻盈地走进来,见到林安已然清醒,眸中瞬间漾开真切的笑意,如同春水泛波。
“林先生,您总算是醒了!”
她声音柔和,带着如释重负的轻快,“家母昨夜听闻先生受伤,忧心不已,今晨天色未明便起身,特意选了上好的党参、黄芪,与老母鸡一同用文火细细炖了这锅汤,说是最是补气生血,固本培元。
嘱我定要亲眼看着先生用下些才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食盒轻轻放在床头柜上,动作优雅而细致,碗勺摆放间没有丝毫声响。
她话音还未完全落下,一个身影便带着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正是周文博。
这位周记钱庄的少爷,脸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焦急与关切,跑得额前碎都有些凌乱,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印着醒目“福记”
红印的油纸包,因用力而指节微微白。
“林安哥!
你可醒了!
真是……真是急死我了!”
他几步冲到床前,气息还未喘匀,差点被床边的脚踏绊倒,踉跄了一下才站稳,也顾不上整理微皱的衣袍,便将那油纸包不由分说地往林安手边塞,“快,快拿着!
福记头一笼的桂花糕,我盯着伙计出锅的,还烫手呢!
我记得你上次尝了一块说味道清甜不腻,我就想着你醒了定想吃!
多吃点,伤口好得快,心里也舒坦!”
他语气急切,眼神清澈得像山涧溪流,带着一种未被世俗浸染的纯然热情,仿佛世间万难,都能被这份赤诚与甜食所化解。
林安看着眼前这对年轻人——钟灵溪如静水深流,周文博似烈火烹油——心中那因伤痛和隐秘而冰封的一角,似乎被这真挚的关怀悄然融化了些许。
他苍白的脸上努力牵起一个温和的笑容,声音虽依旧虚弱,却带着暖意:“有劳钟姑娘如此费心,林某感激不尽,定当遵嘱。
也辛苦文博你了,这般惦记着。”
钟灵溪浅浅一笑,优雅地揭开食盒盖子,取出温润的白瓷碗和小勺,小心地盛着色泽金黄、香气浓郁的鸡汤。
她举止从容,仿佛不是在病房,而是在烹茶抚琴。
“林先生切莫客气,您能转危为安,便是对我们最好的慰藉。
请您务必安心静养,勿要劳神。”
她顿了顿,语气自然地引入话题,目光略带探寻地看向林安,“说来,先生醒来后,可曾见到月娥姐姐?”
林安微微一怔,摇了摇头:“尚未。”
钟灵溪了然地点点头,温声解释,话语间带着体贴的维护:“月娥姐姐前些日得知先生受伤,心急如焚,在济世堂外守了许久,任谁劝也不肯离开,直到王老先生再三保证先生已无性命之忧,才被文先生半扶半劝地带回客栈。
想是心力交瘁,加之受了惊吓,这几日需得好生休息,整理心情。
她虽人未至,但这份牵挂之心,定然是最重的。”
她巧妙地将秦月娥的未至归结于过度忧心后的休整,维护了秦月娥的体面,也宽慰了林安。
林安听到钟灵溪的话语,一时间也是想到了那个出前送自己平安符的那个外表坚强大方,内心细腻柔弱的女子。
一时间,林安内心五味杂陈。
一旁的周文博听到钟灵溪说话,目光便不自觉地黏在了她身上,见她盛汤的手指纤白,侧脸线条柔美,一时竟有些看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