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绪七年,元月初七。
邓修翼带着小全子去了教坊司,与王恩重细细关照了上元节之事。
自绍绪五年上元节大火后,教坊司上元表演求稳为主,邓修翼再三关照了烟火之事,王恩重不住点头。
教坊司事毕,邓修翼带上惟帽去了甜井胡同。
商嬷嬷笑嘻嘻向邓修翼拜年,又给了小全子新年红封,高兴地小全子蹦蹦跳跳地。
邓修翼看着窗外新年之景,读着李云苏自保定写来的信,心里一片暖和。
他叹了一口气,呵开砚台,提笔给李云苏写信。
他知道这封信定然要惹哭李云苏,但是他却不得不写。
因为现在整个宫里盯着他的人,实在太多了,不容他有任何闪失。
「云苏吾爱:
见字如晤。
得书知卿已安抵保定,吾心大定。
祈卿今后岁岁欢愉,永享康宁。
云茹已入宫,获封才人,幸得太后垂庇,卿勿挂怀。
吾亦当尽力照拂,勿念。
今修书一封,实乃惶惶不安,盖因此或为吾最后一书也。
宫中禁例森严,不得私携片纸出宫,故吾每出宫,必潜至甜井胡同执笔,此诚吾最为难之事。
卿切勿垂泪,亦勿嗔怪,吾实乃无可奈何。
今吾忝居司礼监掌印之位,宫中觊觎者众,举步皆需谨慎。
每旬出宫之务,日后恐难以为继。
御马监陈保公然相悖,内官监蒋宁表面附从,实则心怀异志;尚宝监曹淳历事两朝,或握要柄,然其人圆滑,至今未露投靠之意。
吾思之再三,需次第处置财权丶事权丶军权丶监督权,容不得半分差池。
若不除陈保,则宫禁之权不可得,而无此权,一切谋划皆成泡影。
为全大局,吾唯有谨小慎微。
况陛下虽命吾掌司礼监,实则心存戒备,吾每日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堕入万劫不复之境。
昔年开封城破,久无卿讯,吾曾独坐书斋,逐字读卿旧信,那番失落孤寂,吾至今刻骨铭心。
吾知若吾不再修书,卿必同此心境。
然苏苏,吾爱卿至深,爱入骨髓,实不忍卿终身漂泊,更不愿因一时思念,毁卿前程。
吾从未敢大肆言情,然今日或为最后一诉,纵吾身为刑馀之人,纵无剖心之权,仍恳卿切勿因吾断书而自伤。
若卿悲戚,吾心亦碎,难以为继。
唯卿之安好喜乐,乃吾于这万丈深渊中踽踽前行之剩勇。
苏苏,吾之爱卿,卑微至极。
愿以身饲火,为卿照亮前路;愿匍匐在地,为卿肩负幸福;愿永立卿后,望卿展颜。
若得如此,吾虽万死,心亦甘之。
临书涕零,不知所云。
仆臣邓修翼顿」
邓修翼写罢,将笔掷出,泪流满面。
他颤抖着手,将信折起。
商嬷嬷听到毛笔落地声,赶了进来,便看到邓修翼颤抖着身躯,一手覆面,一手将信交给她的场景。
「邓公子!
」商嬷嬷不敢去接这个信。
「我无事,尽快送至三小姐处。
」邓修翼擦乾眼泪道。
「哎。
」商嬷嬷接过了信,便出去了。
邓修翼颤抖着手,拿出了李云苏之前所有的信,付之一炬。
次日,太医院周院判被带去了锦衣卫,铁坚差人来告知邓修翼。
同日,太医院李院使和胡太医同来给邓修翼诊脉。
胡太医看着邓修翼白中透着灰的脸,用眼神问他怎麽了?邓修翼只摇了摇头。
陈院使诊完脉后道:「邓掌印悲忧过度,耗伤肺气。
老夫观您,呼吸气短,脉虚细。
可有心悸失眠?若掌印如此悲忧不解,气机郁滞,日久则胸胁胀满,脉弦更涩。
」
「谢陈院使,过几日便好了,某实无事。
」邓修翼温温道。
「掌印还需保重,亦算为太医院众人。
」
「某知道,陈院使好意,某铭感无内。
周院判事,已然交办。
何日能出锦衣卫,还需陈院使一并努力。
如今后宫新人已入,当有机会。
」
「感谢邓掌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