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绪六年,七月七日,甜井胡同。
「修翼亲启:见信如晤。
六月廿五日得书,彼时则序在侧,吾遂示之以信。
次日,其即自开封驰赴北京,料七月十日可至,盖裴氏将析产也。
则序向吾陈情,然吾谢却之。
吾爱君,亦曾许君相伴终身。
其心必伤矣。
君上书中言及袁罡与上论事一辰。
吾揣度其或与上有交易,且上许其请。
疑将迁工部左侍郎沈佑臣为工部尚书,擢鸿胪寺卿顾鸿达为礼部左侍郎,或迁太仆寺卿王存为户部左侍郎。
君可细察此三人京察,观是否有异动。
相应之位,袁罡必有所布。
继而,江南世家必反啮。
或于官位之上拉锯,或针对太子。
今岁秋獮恐复不宁。
近未闻君提及镇北侯曾达,其自去岁七月后,久无动静,君当留意。
又,吾于良国公府终不释怀,其动向始终未明。
酷暑已过,秋气将临,望自保重。
今春君复染疾,实当自慎。
勿令吾长忧。
云苏顿」
邓修翼的眉头就一直没有松开,他的目光始终停在了「则序向吾陈情,然吾谢却之」这句上。
他的心情极度复杂,这是李云苏第一次告诉他,裴世宪吐露了心迹。
邓修翼有一种如释重负般的刺痛,他的苏苏有人爱了,而他的苏苏竟然为了他拒绝了别人的爱。
他何德何能?她本该是万千宠爱于一声的娇娇,怎麽能困在自己这阴诡的地狱里?他竟有一种冲动,想要告诉李云苏,你随他去吧。
你随他去,我才安心。
他还有一种自责,还是应该在她已经大安后,慢慢断了联系。
自己怎麽可能如是之自私?假借着苏苏要他回信,假借着承诺了李仁丶胡太医丶商嬷嬷每旬回信的名义,让她困在自己身边。
他回想着关于裴世宪的种种,名门世家,状元人选,河东裴氏。
又回想着裴世宪之前的表现,除了在揣度人心上还很稚嫩,其他表现都还可圈可点。
假以时日应该是一个可以托付的人选。
倘若苏苏和裴世宪在一起,确实是好的。
邓修翼的脑中甚至都出现了裴世宪高中状元,跨马游街,而李云苏一袭凤冠霞帔坐在红床等裴世宪揭开红盖的场景。
裴世宪是可以公开向李云苏表白的,而他却不能。
他抹了一下脸,想把这个场景从脑子里抹掉。
可是,裴世宪陪伴在苏苏身边两年了。
为何突然他表白了?
苏苏定然是最好的,这是他第一次告白吗?倘若是第一次,那倒也罢。
倘若不是呢?苏苏敏感之极,但也善良之极。
兴许裴世宪早已表露,但苏苏却不忍揭破。
抑或裴世宪此前已经表白,苏苏为了不让自己担心,而不告知。
那这次到底因为什麽,苏苏却坦诚相告了?
难道裴世宪因为裴家即将分家,而对苏苏有所图?
还是之前,苏苏为了不让自己担心,故而一笔带过?
邓修翼又看向「吾爱君,亦曾许君相伴终身」,他苦苦一笑,她的苏苏到底是因为真的爱他,还是因为困于承诺?自己种种,到底之于苏苏是爱护,还是枷锁?若这是枷锁,那便只有身死,才能活她了。
邓修翼让小全子去槐花胡同传话,若裴世宪到京,请一见。
……
七月初十日,裴世宪带着身心的疲惫,到了盛京。
一进裴府,便看到了唉声叹气的父亲裴衡,和哭天抢地的母亲柳氏。
自己的弟弟裴世衍却不得见。
裴世宪安慰了母亲,劝其回房,然后便和父亲商议分家之事。
此事已经刻不容缓,裴衡便也点头了。
随后,便有小厮来报,邓修翼约七月十七日,甜井胡同一见。
时日还早,裴世宪先置之脑后。
他当前先要去见裴世衍,因为邓修翼信中明确告知了自己这个弟弟,应该心有怨怼。
裴世衍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面,拼命练着八月乡试的制艺。
裴世宪进去时,只见书桌上,全是他的草字。
裴世宪握住了笔杆,裴世衍才抬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