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绪五年,五月三十日,内书堂。
早朝之后,邓修翼在御书房完成了当日的朱批,便向绍绪帝请辞。
「这是忙什麽呢?」
「回陛下,今日月底,当为内书堂大考之日。
奴婢去看看。
」
「这又过一月了,翰林院还尽心?」
「各位翰林大人学问高深,小内监还需要时日,才能都体会理解。
比之上月,已是好太多了。
」
「汝恒为其隐。
」
「陛下明白奴婢便是了。
」
「去吧。
」
于是邓修翼便来到了内书堂,只见裴衡坐在上,闭目养神,而十多个小内监正在下面奋笔疾书,额头上个个都有汗。
这已是盛夏,内书堂并不供冰,裴衡身边的冰盆,还是邓修翼想了办法弄来的。
小内监的下位,就没有这麽好福气了。
一炷香还剩四分之三,盈盈燃着,邓修翼便在堂外廊下站着,不进去,也不打扰。
他自大病后,畏寒多于畏热,站在廊下,偶有风过,他竟无汗。
香快燃尽时,裴衡睁开了眼,看到了在门外的邓修翼,他移开了目光。
邓修翼的笑容凝在脸上,慢慢收了起来。
裴衡扫着堂下的小内监,已经有三四人都已经答完,在通读。
还有八九人,还在书写。
香都燃尽了,裴衡呵道:「收笔!
」小内监们除一人,都放下了手中的笔。
裴衡眉头蹙了起来,这时邓修翼温温的声音从小内监身后门外响起,「答不完固然不好,但不守规矩更不好。
」邓修翼讲完,那个唯一的小内监赶紧放下了手中的笔。
裴衡瞥了邓修翼一眼。
这是坐在第一案的小内监,站起来,将大家的卷子一一收到,放到了裴衡的案上,行了一礼。
然后只见小内监们都打开了大字帖,开始练字。
裴衡则仔细看起卷子来,时不时在卷子上进行批改。
批改完毕,裴衡便起身,径直走了。
路过邓修翼时,邓修翼向他拱手道:「有劳裴大人。
」裴衡没说话,脚下不停步。
邓修翼进到内书堂,坐在裴衡刚才坐的位子。
「原吉,你把这冰盆摆你们中间。
」邓修翼吩咐了一声,然后便开始了看卷子。
等他把十来张卷子都看完,小内监们都抬着头,目光亮亮得等着他说话。
「这次考的很好,你们都有进步。
裴大人判的前三是陈待问丶朱原吉和曹应秋。
」
这朱原吉便是邓修翼第一次上课时候,第一个拿着大字给他批的小内监。
这三人听说这次自己是前三,都眉飞色舞起来,只有朱原吉高兴之馀仍带着点遗憾。
「原吉,莫要因为这次没有考第一而沮丧,常言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我上次跟你们讲过,如今你们是同窗,便是同道好友。
交友之道当如何?」
「友谅丶友直丶友多闻!
」小内监一齐回答。
「很好。
所以同窗精益,便是自己精益,大道不孤。
」
朱原吉拼命点头。
「待问,也莫要因为这一次考了第一而骄傲,学问之道书山学海,无有止境。
满招损,而谦受益,日日当知不足。
你可明白?」
「邓夫子,我明白。
」这内书堂的小内监们都自内心尊重邓修翼,故而没人时都叫他邓夫子。
一开始邓修翼还纠正,后来实在纠不过来,十几岁正是顽皮的时候。
所以没人时,邓修翼便随了他们,只是千叮万嘱不能人前说,小内监们自然应下。
「应秋进步也很大,我很高兴。
」
曹应秋是三人中年纪最小的一个,此时尚不擅言辞,只咧嘴笑。
「剩下的,虽然没有拿到前三,但是都完成了,很好。
学无止境,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只需日日精进,终有大成。
大成不问早晚,只问每日三省,可有进步。
你们可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