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勒把司徒程遐、尚书徐光召到病榻前,锦被下的手止不住地抖:“朕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弘儿继位后,中山王……你们得想个法子。”
程遐往前凑了凑,声音颤:“石虎就是条虎狼,不能再养着了!
太子仁厚,该早点削了他的兵权,打到边地去。”
徐光也跟着点头:“汉高祖让萧何守关中,曹参守齐地,不就是为了分散他们的权力吗?陛下不如封他个太宰、大司马的虚职,把兵权收回来,才能保石家安稳。”
石勒捻着胡须,半天没说话。
他想起当年在葛陂之战中,自己中了箭伤,是石虎背着他杀出重围,战马被射死三匹,石虎的肩膀被长矛刺穿,却始终没松开手。
可他也忘不了,石虎看着太子石弘时,那眼神里的轻蔑,像在看一只随时能捏死的蝼蚁。
最终,他只是叹了口气:“再等等吧。”
这一等,就等成了后赵的催命符。
建平四年七月,西宫里的药味浓得化不开。
石勒躺在床上,气若游丝,他把石弘、刘皇后和宗室诸王都叫到跟前,枯瘦的手抓住石弘的手腕:“中山王要是跋扈,你们……你们就一起杀了他。”
话刚说完,头一歪,再也没了声息。
六十岁的大赵天王,终究没能亲手稳住自己打下的江山。
石勒的棺椁还停在灵堂里,漆皮上的金龙还闪着光,石虎已经带着三千禁军围了皇宫。
当宫门“哐当”
一声被撞开的时候,石弘正跪在灵前。
他抬头望去,素白的丧服瞬间被冷汗浸透,只见三百名玄甲禁军如铁铸的墙垣,已将太极殿团团围住。
为之人,正是中山王石虎。
“太子节哀。
今主上晏驾,太子冲幼,国家不可一日无主。”
他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青铜:“臣请为居摄赵天王,总摄朝政,待太子成年,再行归政。”
百官吓得脸都白了,只有程遐和徐光猛地拔剑:“中山王要谋反吗?”
石虎狞笑道:“本相为先帝建立大赵基业,出生入死,征战二十余载,你二人却在先帝面前屡进谗言,要加害于我,今本相在此,你二人何不来杀我?”
二人仗剑上前,石虎冷笑一声,挥手的动作像拍掉衣袖上的灰尘。
亲兵们蜂拥而上,两把剑还没碰到石虎的衣角,程遐和徐光已经倒在血泊里。
石弘瘫倒在地,看着石虎腰间那把熟悉的佩剑:那是石勒赏赐的,如今却成了悬在他头顶的利剑。
“中山王……求你以社稷为重……”
他抖得像片秋风里的叶子。
石虎把他扶起来,目光像刀刮过他的脸:“太子是先帝的正统,自然该继位。
只是国家大事繁重,我就当个丞相、大单于,替你打理朝政。”
话音刚落,石弘身边几个老臣就被亲兵拖了出去,他们都是程遐、徐光的亲信,当天夜里,两家男女老幼三百余口,全被押到刑场斩,血流成河。
刘皇后被送到崇训宫,门口守着甲士,石虎说:“太后久居深宫,该好好礼佛,别管朝堂上的事。”
石虎又让人把宫中有些姿色的侍女,全都用车载入相府,以供他差遣淫乐。
至于那车马珍宝等物,也一律掠归己有。
石弘成了龙椅上的傀儡。
他每天坐在那里,听着石虎和大臣们议事,声音传进他的耳朵,却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夜里他总做噩梦,梦见程遐和徐光浑身是血地站在他床前,问他为何不替他们报仇。
一日,他偷偷把彭城王石堪召进宫,眼泪止不住地流:“朕守不住这江山了……”
刘太后也哭着说:“皇族恐怕将要覆灭了。
你与先帝义同父子,应顾全皇族一脉,护全陛下莫遭石虎凌夷。”
石堪紧攥拳头,说:“先帝旧臣都被排斥在外,宫廷僚属皆是中山王心腹。
当今之计,唯有陛下写一道诏书,说石虎谋反,拥立兖州南阳王为盟主,号召诸镇将领各起义兵,方能成事。”
石弘便用锦带写了一封血诏,石堪缝进衣服中,连夜出去兖州。
谁料兖州刺史早就被石虎收买,石堪刚到城门口,箭就像雨点一样射过来,战马中箭倒地,他拖着伤腿一路南逃,石虎的追兵追到淮城,将石堪抓住,送回襄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