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深处,阴冷如铁。
朱宁靠在冰冷的元磁矿石上,一动不动。
他像一尊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石像,任由万古的死寂将自己吞噬。
剧痛如潮水般涌来,又如潮水般退去。
每一次冲刷,都像在用最钝的刀子,刮削着他骨甲的内壁。
他没有退缩。
反而将那股佛魔对冲的力量,当成了淬炼神魂的烈火。
游子的身影从横梁上无声地落下,停在他肩头。
“大人,山上的风,很静。”
朱宁缓缓睁开眼,那双死寂的眼瞳里,伤势带来的疲惫已被一种更加深沉的锋锐取代。
“说。”
“战堂的抚恤已全数下,熊山正带着人加固南岭防线。”
游子语极快,“暗堂的蛇信已经铺开,她说,那座祭坛彻底沉寂了,像一座真正的死火山。”
“地堂的蜈蚣,也已将那片区域彻底封死。”
朱宁点了点头,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短暂的平静,是用血换来的。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死寂的眼瞳,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岩层,看到了那座被他亲手埋葬的,上古地牢。
他必须知道,里面究竟生了什么。
也必须知道,“背负”
二字,究竟意味着什么。
朱宁缓缓闭上眼,将所有心神都沉入了神魂深处。
那里,一根由无数细密鸦羽构成的黑色丝线,正静静地悬浮着。
只是丝线的中段,有一处明显的断裂,仿佛被某种更高层级的规则硬生生抹去。
他要将它,重新接上。
朱宁将自己那缕早已被淬炼得无比坚韧的神魂,化作一枚无形的钢针,小心翼翼地,探向了那处断裂。
冰冷。
死寂。
他什么也感觉不到。
那断裂之处,像一个吞噬一切的黑洞,将他所有的试探都化为虚无。
“噗!”
一口逆血,顺着他骨甲的裂缝,缓缓渗出。
神魂的反噬,比肉身的伤痛更猛烈。
游子焦急地扇动了一下翅膀,却不敢出半分声音。
朱宁没有停下。
他将那股新生的瘟骨之力,化作最纤细的丝线,缠绕上了自己的神魂钢针。
他不再试图强行连接,而是用那股同源的腐烂规则,去“钓”
。
去钓那片虚无之中,可能残存的,属于猪二的气息。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就在朱宁的神魂即将被彻底抽干的瞬间,他“看”
到了。
在那片绝对的虚无之中,有一点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墨绿色光点,一闪而逝。
是瘟骨之力!
朱宁不再有半分犹豫,他将自己最后的神魂之力,毫无保留地,尽数投了进去!
轰!
仿佛跨越了万古。
那根断裂的羽线,在这一瞬间,被强行接续!
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混杂着更加浩瀚的慈悲,顺着那条新生的通道,轰然倒灌!
朱宁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的意识,在这一瞬间,被拉入了一片绝对的黑暗。
他“看”
到了。
猪二那具身披漆黑软甲的傀儡,正静静地躺在地牢冰冷的石室中央。
它的胸口,有一个碗口大的空洞,仿佛被什么东西,活生生掏空了。
而在它的身旁,那具被九条漆黑锁链钉死在地的枯骨佛陀,不知何时,竟已缓缓地,低下了头。
它那琉璃般的指骨,轻轻地,搭在了猪二的额头。
仿佛在安抚,也仿佛在……传递。
朱宁的意识,顺着那根指骨,看到了更深的东西。
他看到了,那枚魔钉的内部。
那不是死物。
那是一座,由无尽怨念与罪业构筑的,微缩的十八层地狱。
而在那地狱的最深处,一道模糊的,看不清面容的僧人虚影,正盘膝而坐。
他没有被锁链束缚,却将三界最沉重的因果,化作了无形的枷锁,背负于身。
他,就是那枚魔钉的,第一个囚徒。
也正是,那个被蓑衣客称为“故人”
的,遗忘僧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