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浪山的天,从未如此压抑。
一道来自北坡王座的敕令,如同一块巨石,砸进了刚刚平静下来的浑水潭,激起千层暗流。
兵黑风岭。
这个消息,像一阵带着血腥味的寒风,吹过了青木岭的瘴气,钻进了断魂涧的毒雾,也惊扰了云岭之巅的残存道人。
蛇母捏碎了手中的青玉酒杯,妖娆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法稀释的凝重。
她知道,那尊骨白的魔神,根本没想过要给她喘息之机。
新任的蜈蚣王则将自己埋进了地底最深处,巨大的复眼里充满了恐惧。
他刚刚坐上这张由毒泥堆砌的椅子,屁股还没坐热,便要被驱赶着去啃另一块更硬的骨头。
云岭的大师兄,则对着那座空荡荡的道观,枯坐了一夜。
他们都是棋子。
一枚枚,被那只藏在幕后的大手,随意摆弄,身不由己。
……
北坡,议事大殿。
朱宁靠坐在那根石柱的阴影里,骨甲之上,蛛网般的裂痕在元磁之力的滋养下,缓缓蠕动。
他像一头蛰伏的凶兽,静静地舔舐着伤口,也审视着自己刚刚拼凑起来的,这副脆弱的战争机器。
大殿中央,一张由整块巨石打磨而成的沙盘,已经初具雏形。
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石子,清晰地标注着浪浪山与黑风岭的势力轮廓。
游子从横梁上无声无息地飞落,将一枚沾染着露水的树叶,放在了沙盘之上。
“大人,黑风岭的地形图,已经探明。”
朱宁没有睁眼,只是用那只完好的右手,在冰冷的石座上轻轻敲击着。
“说。”
“黑风岭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游子语极快,“那头老妖名为‘黑啸’,本体是一头修炼了近千年的黑风虎,妖王初期的修为,实力远在黑风双煞之上。”
“他麾下有八百妖兵,分为‘风’‘林’‘火’‘山’四营,军纪严明,与我浪浪山这些散兵游勇,不可同日而语。”
朱宁的指尖,停了。
“最麻烦的,”
游子的声音变得凝重,“是那头老妖手中,有一件法宝。”
“一面,能卷起‘黑风煞’的阵旗。”
游子顿了顿,漆黑的豆眼里闪过一丝忌惮。
“据说,那黑风煞一旦刮起,寻常妖兵沾之即死,触之即溶,霸道无比。”
大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朱宁才缓缓开口,声音嘶哑。
“堂主们,都到了吗?”
“都在殿外候着。”
“让他们进来。”
片刻之后,四道身影,带着截然不同的气息,走入了大殿。
熊山身披重甲,煞气冲天。
蛇母妖娆妩媚,眼神阴冷。
蜈蚣王卑躬屈膝,复眼里闪烁着算计。
而云岭的大师兄,则面如死灰,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他们不敢抬头看那尊坐在阴影里的王,只是敬畏地,单膝跪地。
“大人。”
朱宁没有理会他们。
他只是缓缓站起身,那副厚重的地龙骨甲与地面摩擦,不带半点声息。
他走到沙盘前,骨白的指尖,轻轻拨动着那些代表着敌我双方的石子。
“黑风岭,八百妖兵,一面阵旗。”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妖物的耳中。
“我浪浪山,四堂初立,兵不过五百,将不过一手之数。”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死寂的眼瞳,扫过下方那四张各怀鬼胎的脸。
“此战,你们谁有胜算?”
大殿里,鸦雀无声。
“妾身以为,强攻非上策。”
蛇母第一个开口,声音柔媚,“那黑风煞霸道,我等不宜与其正面硬撼。”
“怕什么!”
熊山闷声闷气地反驳,“俺老熊带三百弟兄,结‘黑风’阵,未必不能冲开他那鸟阵!”
“熊堂主有勇无谋。”
蜈蚣王阴恻恻地笑了笑,“正面冲阵,不过是拿我等的性命,去填那无底洞。”
云岭的大师兄则始终低着头,一言不。
朱宁静静地看着,看着这几条被他强行捆绑在一起的鬣狗,互相撕咬。
直到殿内的气氛压抑到极致,他才缓缓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