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黄河孤影
七月的黄河,像一头被触怒了逆鳞的洪荒巨兽,咆哮着,翻滚着赭黄色的泥浆,以摧毁一切的架势,疯狂撞击着两岸千年屹立的崖壁。
暴雨如注。
豆大的雨点砸在黄土高原千沟万壑的褶皱里,汇成一道道浑浊的急流,争先恐后地涌入主河道,让这亘古的奔流更添了几分暴戾。天色晦暗如夜,连绵的雨幕将远山、近树、村庄都涂抹成一片模糊的水墨。雷声在云层深处滚过,压不住河水的怒吼。
在这天地之威面前,人类显得如此渺小,如此无力。
古村落“望河磧”就匍匐在黄河第九道弯的臂弯里。村东头那栋最气派的、贴着白色瓷砖的三层小楼前,一个瘦削的身影,正一动不动地跪在冰冷的泥水里。
那是木冰媚。
雨水早已彻底浸透了她单薄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肩胛骨倔强而又脆弱的线条。黑缎子似的长发被雨水打散,黏在苍白的脸颊和脖颈上,更衬得那张脸毫无血色。她的脊背挺得笔直,仿佛狂风暴雨也无法令其弯曲分毫,但微微颤抖的肩头,却泄露了她内心近乎绝望的煎熬。
她已经在这里跪了将近两个小时。
膝盖从最初的刺痛到麻木,再到如今针扎般的酸胀,冰冷的感觉正顺着四肢百骸一点点侵蚀她的心脏。眼前那两扇紧闭的、象征着村里最高权势的朱红色大铁门,像怪兽的巨口,吞噬着她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
“福生叔……求求您,开开门,借我点钱……我爸他……等不及了啊……”她的声音在雷雨声中细若游丝,刚一出口就被狂风撕碎。喉咙干涩发紧,带着血腥味的哀求,连她自己听着都觉得陌生。
楼内,隐约传来麻将牌碰撞的哗啦声,夹杂着男人粗鲁的笑骂和女人尖利的喧哗,与门外的凄风苦雨形成了两个泾渭分明、残酷对比的世界。
木冰媚的父亲木建国,三天前在县医院被确诊为严重的心脏瓣膜病,必须尽快前往省城的大医院进行手术,否则性命堪忧。手术费,连同后期的治疗,医生保守估计,至少需要二十万。
二十万。
对于这个靠着几亩贫瘠河滩地和父亲偶尔在黄河上跑短途运输维持生计的家庭来说,不啻于一个天文数字。家里所有的积蓄凑起来,不到两万块。母亲王桂香除了哭天抹地和抱怨命运不公,拿不出任何主意。弟弟木冰清还在市里读高中,即将面临决定命运的高考,绝不能让他分心。
所有的重担,毫无保留地压在了刚满二十二岁的木冰媚身上。她大学辍学,在省城打零工攒下的那点钱,在巨额的医疗费面前,不过是杯水车薪。
村里唯一有可能拿出这笔钱的,就是眼前这栋小楼的主人,村主任兼本地沙石场老板,赵福生。
雨水顺着她的睫毛流下,模糊了视线。她用力眨了眨眼,试图看清那扇门,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浮现出父亲躺在病床上,因呼吸艰难而涨紫的脸庞,以及他攥着她的手,浑浊眼里那份对生的渴望和不甘。
“冰媚……爸……不想死……你弟弟还没出息……我放心不下啊……”
父亲的声音微弱,却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上。
一股更深的寒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