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娃子重重点了下头,抱着炸药包,像一条无声的蛇,贴着冰冷的地面和断壁残垣,向着机枪火力的死角艰难地爬行。
子弹“啾啾”
地打在他身边的瓦砾上,溅起一蓬蓬尘土。
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
终于,他接近了沙袋工事右侧那堵被炮弹炸塌了半边的矮墙。
“天皇陛下万岁!”
日军机枪手现了他,调转枪口疯狂扫射!
子弹打在矮墙残骸上,碎砖乱飞!
“啊——!”
狗娃子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
在身体被数子弹贯穿的瞬间,他用尽最后一丝生命的力量,将怀中的炸药包狠狠塞进了沙袋工事的缝隙里!
轰——!
!
!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耀眼的火球冲天而起!
沙袋、砖石、残肢断臂被狂暴地抛向空中!
日军的机枪火力点瞬间哑火!
“冲啊——!”
朴勇哲眼睛血红,不顾左臂鲜血淋漓,从断墙后一跃而起,右手紧握的南部手枪喷吐着火舌!
金大钟拖着伤腿,挥舞着一把缴获的日军刺刀,出惊天动地的怒吼!
被压制的人群如同出闸的猛虎,踏着牺牲者的血迹,踏着焦黑的工事残骸,朝着北门方向汹涌而去!
血与火铺就了道路!
就在此时,在城东、城西方向,几乎同时响起了嘹亮而穿透力极强的冲锋号声!
那声音带着一种席卷一切的、不可阻挡的力量,撕裂了富宁城上空的硝烟和死亡气息!
“滴滴哒哒滴滴滴——!”
“王师!
王师到了!”
城下浴血奋战的人群中爆出惊天动地的狂喜呼喊!
这声音如同巨大的浪潮,瞬间压过了枪炮的嘶鸣!
城楼上,崔石根老人已经攀到了尽头。
他站在那根光秃秃的、顶端早已断裂的旗杆旁,背对着城下那片燃烧的、沸腾的、交织着死亡与新生的炼狱。
寒风卷着浓烈的硝烟味和血腥味,猛烈地抽打着他单薄的旧棉袄,吹乱了他如雪的白。
老人对身后震耳欲聋的厮杀声、爆炸声、冲锋号声充耳不闻。
他所有的精神,所有的生命,都凝聚在了怀里的那个包裹上。
他颤抖着,极其缓慢地解开那层褪色的蓝布,动作轻柔得如同展开一件稀世珍宝。
那面尘封了二十余年的黄龙旗终于完全显露出来,黯淡的黄色在火光映照下,仿佛重新焕出生命的光泽。
他用枯瘦的、几乎冻僵的手指,艰难地摸索着旗杆底部锈蚀的固定绳索。
他太老了,老得几乎无法完成这最后的壮举。
绳索缠绕着,冻得僵硬。
一次,两次……他努力着,喘息着,每一次失败都让他的身体摇晃得更厉害。
城下,北门方向传来巨大的撞击声、欢呼声,城门被打开了!
但那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终于,绳索被他用牙齿和手指合力解开!
他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将那面象征着古老荣光与不屈信念的黄龙旗,一点一点,无比艰难地套上冰冷的旗杆。
旗帜沉重,寒风更加狂猛。
老人用整个身体死死抱住旗杆,对抗着那要将旗帜和他一同卷走的巨大力量。
他仰起头,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在这一刻如同刀刻斧凿般深刻。
他张开嘴,寒风灌入,却出了这风烛残年所能迸出的、最为嘶哑却又最为清晰、足以穿透整个战场的呐喊:
“王——师——回——来——了——!
!
!”
那嘶喊,如同垂死的凤凰泣血长鸣,带着二十年的血泪屈辱,带着焚尽一切的决绝,带着洞穿黑暗的希冀!
它压过了城下的炮火,压过了呼啸的北风,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鏖战者的耳畔!
呼啦——
那面饱经沧桑的黄龙旗,在老人用生命最后的拥抱和呐喊中,挣脱了束缚,迎着富宁城上空最凛冽的寒风,迎着下方燃烧的火光与弥漫的硝烟,猛地抖展开来!
那条盘踞的、黯淡的龙,在火光的映衬下,仿佛瞬间被注入了生命,昂扬爪,于这血与火的炼狱之上,猎猎飞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