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窗外那几株百年银杏,叶子黄得晃眼,金箔似的,在十月硬朗的风里簌簌地响,落得阶前一片灿然。
唐启没看银杏,也没看风。
他手里捏着份海军部的加急电报,薄薄的纸片,却重得像压舱石。
电文是明码,带着无线电特有的沙沙质感,每一个字都烙着海风的腥咸和战鼓的擂动:“日主力舰队前出黄海,航向青岛、烟台,疑掩护登陆意图。”
他指节敲在红木桌案上,笃笃声在过分寂静的屋子里撞出回音,像心跳。
桌案光滑冰凉,映着他自己模糊的影子,眼底却沉着不属于这年纪的深潭。
窗外是北平澄澈高远的秋空,蓝得没有一丝杂质,他却仿佛穿透了万里云层,看见了黄海之上那正步步紧逼的钢铁巨兽。
“巨舰大炮……”
他低声自语,嘴角扯出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像刀锋在鞘内轻震,“时代?哈,早翻篇了!”
这笑里没有得意,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嘲弄,嘲弄着那些仍沉睡在旧日荣光里的对手。
他付出的,是十五年心血,从无到有,从徒手画图纸到钢铁巨舰劈波斩浪,熬干了无数人的骨血和热望,才硬生生从这片饱受蹂躏的土地上,催生出属于华夏的钢铁羽翼。
“电令黄海舰队,”
他声音不高,却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淬过火的铁钉,砸在肃立一旁的参谋军官心头,“龙威战斗群,前出预定拦截海域,按甲字第一号预案执行。
告诉他们——”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鹰隼,越过军官的肩膀,投向墙壁上那幅巨大的、绘满了蓝色波涛和钢铁航迹的作战态势图,“战即决战。
要打得狠,打得绝,让东海龙王也记住今天!”
“是!
长官!”
参谋军官脚跟并拢的撞击声清脆有力,转身疾步离去,皮鞋踏在光滑水磨石地上的声音由近及远,最后被厚重的门扉吞噬。
会议室重归寂静。
唐启踱到窗前,推开那扇雕花的、沉重的木格窗。
深秋北地的风,带着几分料峭的寒意,猛地灌了进来,卷起桌上几张散落的文件。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冷冽的空气直冲肺腑,像冰针,刺得人瞬间清醒无比。
窗外,阳光正好,斜斜地打在金色的琉璃瓦上,流淌下一片辉煌。
黄海深处,海水呈现出一种凝滞的、铅灰色的沉重。
庞大的日本联合舰队,像一群移动的钢铁岛屿,犁开墨绿的海面,留下翻滚的、污浊的白色航迹。
风不大,却带着咸腥的寒意,吹得舰桥上的膏药旗猎猎作响,那声响单调而刺耳。
旗舰“金刚”
号战列舰那高耸如塔的舰桥上,舰队司令长官吉田善吾海军中将,穿着笔挺得没有一丝褶皱的将官呢制服,像一尊精心保养过的青铜雕塑,钉在主炮射击指挥仪旁边。
他习惯性地举着一架沉重的德制蔡司高倍望远镜,布满血丝的双眼透过精心打磨的镜片,一遍又一遍地、贪婪地扫视着前方那空茫一片的海平线,仿佛要用目光将那平静得令人心头紧的蓝色绒布撕开一道口子。
海天交接处,除了翻滚的细碎白浪和偶尔掠过的海鸟,什么都没有。
“支那人……他们的舰队呢?”
吉田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被长久等待煎熬出的沙哑,像砂纸摩擦着喉管,“难道真要做缩头乌龟?连出来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他像是在问身边的参谋长山本五十六大佐,更像是在质问这空荡荡的大海。
山本五十六那张线条刚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嘴唇抿得更紧了些,像用刻刀划下的一道深痕。
吉田的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握着望远镜而微微泛白,指节突出,青筋在手背上虬结盘绕,显出一种病态的亢奋与焦虑交织的情绪。
他心中盘桓着帝国海军部那些高傲的、带着墨香味的评估报告——“支那海军,主力老旧,战列舰寥寥,技术落后帝国海军至少二十年。
其新锐‘龙威’号,虽号称高战列舰,然吨位火力皆不及我‘金刚’级,实不足为惧。
”
想到这些,一股混合着优越感和嗜血渴望的热流便在他胸中激荡翻涌。
他渴望着看到那艘所谓的“龙威”
,在“金刚”
号八门十四英寸巨炮的怒吼下,像纸糊的玩具般被轻易撕裂、燃起冲天的烈焰,最终扭曲着沉入冰冷的海底。
那将是何等辉煌的景象!
帝国海军的荣光将再次照耀这片古老而落后的海域!
就在这焦灼的、被海风不断吹拂的等待中,一声变了调的、带着巨大惊恐的嘶喊,猝然撕裂了舰桥上沉闷的空气,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划开了紧绷的鼓面!
“敌机!
舰长!
司令官阁下!
天……天上!
大量敌机!
从云层里钻出来了!”
那声音来自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