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工现场,完全是一幅沸腾的景象。
在那些过去只有飞鸟猿猴才能抵达的绝壁上,密密麻麻地挂满了人。
他们用最原始的工具,一锤一錾地开凿着岩石。
号子声、铁器撞击石头的叮当声、指挥人员的吆喝声,以及从山谷深处传来的澜沧江、怒江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交织成一曲雄浑而又悲壮的交响乐。
唐启提供的“图纸”
挥了关键作用。
工程技术人员根据图纸,指导民工们采用“之”
字形盘山而上,减少坡度。
在悬崖地段,他们架起了简易的脚手架,工人们腰缠粗麻绳,悬在半空作业,看着就让人心惊胆战。
炸药成了开山劈石的主角。
但在当时,人们对炸药的认识和控制能力都有限。
习自珍亲自监督炸药的使用,设立了严格的操作规程。
即使如此,事故仍难以避免。
“轰隆”
一声巨响,山石崩裂,有时是成功的爆破,有时却可能因为计算误差或哑炮处理不当,造成惨烈的人员伤亡。
每一次爆炸,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和对生命的威胁。
在一些较为平坦的河谷地带,几台冒着黑烟、吼叫着的内燃机工程机械——主要是蒸汽压路机和小型挖掘机——也开始投入使用。
这是唐启利用有限的工业基础,设法仿制或改造的“宝贝疙瘩”
,数量稀少,但在关键地段极大地提高了效率。
这些钢铁巨兽的出现,让许多一辈子没见过机器的民工们啧啧称奇,称之为“铁牛”
。
环境同样残酷。
热带雨林里,蚊虫肆虐,蚂蝗横行。
瘴气(其实是疟疾等传染病)是最大的无形杀手。
开工不到一个月,就有大批民工病倒,冷热,上吐下泻。
唐启早有预见,他派出的医疗队紧随工程队伍沿线设立站点。
这些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使用奎宁等药物防治疟疾,用消毒水处理伤口,在很大程度上遏制了瘟疫的蔓延。
但医疗条件毕竟有限,几乎每天,都有人被担架抬出工地,有的能活下来,有的就永远留在了这片群山之中。
习自珍日夜奔波在工地上,他的指挥部就设在一个简陋的帐篷里,和士兵、民工同吃同住。
他脸色更加黝黑,嘴唇因为缺水而干裂,嗓子也因为不停地喊话指挥而嘶哑。
他不仅要解决技术难题,还要协调各部族的民工,处理各种突状况,安抚因伤亡和疾病而低落的士气。
他常常站在高处,望着脚下蜿蜒如长龙般的施工线,看着那些渺小如蚂蚁般忙碌的人群,心中充满了巨大的压力和无尽的感慨。
他知道,自己肩上扛着的,是国家的未来。
这一天,在澜沧江畔,一座大型悬索桥的桥墩正在艰难地浇筑。
江水湍急,漩涡一个接着一个。
一位被请来当向导的彝族老猎户,名叫阿普爷爷,年纪约莫六十多了,脸上布满了山风刻下的皱纹,但眼神依旧锐利。
他穿着一身靛蓝色的土布衣裳,腰里别着短刀和火镰,看着工人们在江边忙碌,看着对岸陡峭的绝壁,看着已经初具雏形的巨大桥墩,忍不住摇了摇头,用浓重的彝腔汉语对旁边正在研究图纸的工程师感叹道:
“老朽我在这山里打了一辈子的猎,獐子马鹿的踪迹摸得门清,可也从没想过,人能在这‘龙王咆哮’的江上架起桥来,还要在这刀削一样的山上开出路来。
你们这些人啊,真是……真是比我们彝族传说里开天辟地的支格阿鲁还要厉害!
这路,这桥,怕是只有天神才能修得出来哦!”
工程师抬起头,推了推眼镜,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但自豪的笑容:“阿普爷爷,这不是天神修的,是咱们千千万万普通人,用汗水和血泪修的啊。”
老猎户沉默了片刻,望着对岸那些悬在峭壁上敲打岩石的身影,喃喃道:“是啊……是用命在修啊……这都是些好后生……”
滇缅公路的修建,并非在真空中进行。
这条尚未完全成型的战略通道,已经引起了各方势力的注意和不安。
在北京,日本驻华公使馆的一间密室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公使林权助和几名武官、情报人员正围坐在一张小桌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