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
门外传来卫兵清晰的声音。
“进来。”
唐启转过身,尽量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平静些。
进来的是侍从室主任,一个四十来岁、面相精干的男子,他手里拿着一个信封,步履有些迟疑。
“唐脑,这是……刚收到的,林军长的夫人,带着孩子,在门外头……跪着不肯走,递上来这个。”
唐启接过信封,没有立刻打开。
他认得那信封上的字迹,是林毅的,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子倔强。
他甚至可以想象,那个粗豪的汉子,在写下这些字的时候,是副什么表情。
是悔恨?还是不服?抑或是……祈求?他挥了挥手,让侍从室主任先出去。
屋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有那份沉重的报告,以及手里这封更显沉重的信。
他没急着拆信,反倒是走到墙边,那里挂着一幅巨大的、略显粗糙的全国地图,上面用红蓝铅笔标注着各种符号。
“功是功,过是过……”
唐启喃喃自语,这句话,是他力排众议,在新颁布的《反腐败法》总则里亲手写上去的。
当时就有幕僚委婉地提醒,说是不是留点余地,毕竟人情国法,有时也需要权衡。
他当时斩钉截铁地顶了回去。
可现在,当这把法律的利刃,真的要砍向自己最亲近的人时,他才真切地体会到,这“权衡”
二字,有多么沉重。
这不仅仅是放过两个人的问题,这关乎到他唐启所要建立的这个新政权,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是换汤不换药,跟那个垮台了的腐朽朝廷一样,官官相护,最终烂到根子里?还是真的能刮骨疗毒,涅盘重生,成为一个崭新的、让老百姓能看见希望的国家?
接下来的几天,说情的人,明里暗里,就没断过。
有穿着长袍马褂的前清遗老,拐弯抹角地讲“刑不上大夫”
的古训,说什么“水至清则无鱼”
,稳定压倒一切;有穿着笔挺西装的政府新贵,拿着“人才难得”
、“影响大局”
来做借口;甚至还有几位在统一战争中伤残退役的老部下,联名上书,涕泪交下地为林毅求情,说他是一时糊涂,念在往日功劳,饶他一命,让他戴罪立功。
连一向不太过问具体政务的几位元老,也打来了电话,语气沉重地提醒唐启,林毅在军中旧部众多,处理不当,怕引起动荡。
这些声音,像无数根细绳子,缠绕在唐启的身上,越收越紧,让他几乎透不过气。
他独自一人在办公室里踱步,烟灰缸里的烟头堆得像座小山。
他想起李仲公最后一次来汇报工作,那时他还不知道这家伙背地里的勾当,李仲公侃侃而谈,如何整顿吏治,如何让法律成为悬在每一个官员头上的利剑,那副忧国忧民的样子,现在想来,真是莫大的讽刺。
就在上个月,还收到过边境部队的报告,因为军饷被层层克扣,士兵们穿着单薄的衣服在冰天雪地里站岗,冻伤了好几个。
那些克扣的钱粮,是不是就有林毅倒卖军火赚的“利润”
的一份?
两种力量在他脑子里激烈地搏斗。
一边是人情,是现实,是稳定,是“不得已”
的妥协;另一边,是理想,是法律,是民心,是这个新生政权能否活下去的根基。
他清楚地知道,如果这次开了口子,饶过了林毅和李仲公,那么所谓的《反腐败法》就会立刻变成一纸空文,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以后还有谁会相信法律?那些正在观望的、手脚不干净的官员,会更加肆无忌惮。
这个他呕心沥血建立起来的国家,用不了多久,就会从内部开始腐烂,重蹈覆辙。
到时候,他怎么对得起那些死去的弟兄?怎么对得起眼巴巴盼着过上好日子的老百姓?
就在这煎熬中,敌方,或者说,那些潜在的、希望这个新政权垮台的势力,也没有闲着。
在天津日租界的一家日本料理店的隐秘包厢里,几个穿着和服和西装的人正在低声交谈。
“唐启这次是骑虎难下了,”
一个留着仁丹胡的日本特务机关长抿了一口清酒,眼中闪着狡黠的光,“
林毅是他的爱将,李仲公是能臣,杀了,是自断臂膀,军心、民心都会受到震动;不杀,他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