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维钧坐在凡尔赛宫附近这间临时租用的、装饰着过多洛可可式金边浮雕的会客室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白瓷杯壁。
窗外是巴黎冬日典型的、铅灰色的天空,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就仿佛这间屋子里正在进行的、以及未来几天将在那座着名宫殿里正式上演的戏码一样,沉重而充满了某种不言自明的角力。
空气里弥漫着雪茄、咖啡和一种高级古龙水混杂的味道,这味道属于胜利者,或者说,自认为是胜利者的那些人。
而他,顾维钧,一个来自遥远东方的年轻外交官,此刻却要在这片属于别人的战场上,为他的国家争取一份迟到太久的尊严,还有实实在在的利益。
他脑子里闪过唐启脑那份从北京来的、措辞简洁却字字千钧的电报,那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太平洋岛屿主权,无可商议。
琉球之历史经纬,须反复申明。
英法美,非铁板一块,可饵以利,分而击之。
日人惶惧,其言可鄙,勿予颜色。
汝之背后,乃新生之华夏,非昔日之羔羊。”
门被轻轻推开,秘书引着两位绅士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的是英国代表亚瑟·巴灵顿爵士,一个瘦高个子的男人,灰蓝色的眼睛里藏着一种经过精心计算的、混合着优越感和实际需求的神情,他的步伐带着一种议会走廊里训练出来的从容不迫。
跟在后面的是他的法国同行,让·杜邦先生,身材敦实,脸颊红润,嘴角习惯性地向下撇着,似乎对周遭的一切都带着一种高卢人特有的、略带挑剔的审视。
“顾先生,希望没有让您久等。”
巴灵顿爵士的英语带着标准的牛津腔,他伸出手,礼节性的微笑恰到好处,“巴黎这鬼天气,真是让人想念伦敦的……呃,好吧,伦敦的雾似乎也差不多。”
他开了个并不好笑的玩笑,自顾自地坐了下来,双腿交叠,露出浆得笔挺的裤线。
杜邦先生只是点了点头,用略带卷舌音的法语咕哝了一句“日安”
,便重重地坐在了巴灵顿旁边的沙上,目光扫过茶几上的茶具,似乎对没有准备咖啡微微有些不满。
寒暄是必不可少的,却也极其短暂,像一层薄冰,轻轻一触就碎了,露出了底下冰冷的、现实的河水。
话题很快转向了正题,关于即将在国联框架下讨论的太平洋岛屿归属和远东势力平衡问题。
“顾先生,”
巴灵顿爵士点燃了一支雪茄,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部分表情,“我们必须承认,贵国在唐启将军……哦,现在是唐启脑的领导下,所取得的……嗯,令人瞩目的统一成就。
一个稳定的、统一的华夏,无疑符合大英帝国在远东的利益。”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但是,关于贵国提出对原德属太平洋岛屿的主权要求,以及……嗯,琉球地位的问题,内阁方面存在不少疑虑。
您知道,日本是我们的盟友,在战争中出了力,他们对此有强烈的……关切。”
杜邦先生立刻接口,他的英语带着浓重的口音,语气直接得多:“是的,关切!
而且,顾先生,恕我直言,贵国目前所推行的……那些政策,大量地引用甚至可以说是实践着马克思那个德国人的学说,这让我们非常不安。
看看俄国生了什么!
布尔什维克夺权,赖掉了所有债务,撕毁了条约,简直是对文明世界的背叛!
我们无法想象,一个同样被‘赤色’思潮浸染的国家,如何在国联内与我们合作?”
他说着,情绪有些激动,手指在沙扶手上敲了敲,“还有华夏借给法国的那笔战时贷款,贵国一直没有提供对应的债务减免方案,这严重影响了我们的信任基础。”
顾维钧静静地听着,脸上保持着一种近乎刻板的平静。
他心里清楚,这些指责和担忧,一半是真实的顾虑,另一半,则是讨价还价的筹码。
他等两人都说完,才缓缓放下茶杯,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
“巴灵顿爵士,杜邦先生,”
他先看向英国人,“我非常理解贵国的疑虑。
一个稳定的远东,确实需要平衡。
但请问,维持平衡,是扶持一个拥有完整农业体系、庞大市场并且与各位有广泛共同利益的华夏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