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平息后,世界重归死寂,但每个人的心里,都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
李宗仁回到指挥部,立即起草了一份电文,往北京的大元帅府。
在电文的最后,他写道:“……此情此景,堪为奇观。
敌我士兵,皆抛却干戈,互致问候,交换微物,宛如友邻。
及至天明,复为仇雠,枪口朝天,以为诀别。
宗仁观之,心潮难平。
深觉战争之荒诞,和平之珍贵,莫过于此。
我华夏儿女,于血火中既显勇武,于此诡异之刻,亦未失人性之温良与文明之礼度。
此或可为总司令宏图之另一注脚乎?”
而此刻,在西线的战壕里,王老嘎哒啃着德国黑面包,对身边的新兵蛋子感慨:“啧,你娃儿说怪不怪,打生打死的,那腊肉味道还真不赖。
就是那洋酒,喝起来跟马尿差不多,莫得咱们的苞谷酒够劲!”
天空,又开始飘起了细碎的雪花,覆盖着昨夜的足迹,仿佛一切都没有生过。
只有每个人心底那份复杂的思绪,在寒冷的空气中,悄然生长。
北京,铁狮子胡同,这地界儿如今可是整个华夏的中枢神经,车马往来,电报滴答,日夜不息。
唐启这会儿基本不直接露面,得把笔墨匀给别处,但他的影子,他那份沉甸甸的权威和无处不在的影响力,就像是这北平冬天里无处不在的寒气,你能感觉到,它笼罩着一切,影响着一切决策的走向和每个人心头的那份重量。
他手下那帮子参谋、部长、各地督抚,哪个不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生怕在这节骨眼上出了岔子,辜负了唐脑的信任,也耽误了这刚刚有点模样的“统一”
大局。
这天天刚蒙蒙亮,一层灰扑扑的光还没完全驱散长夜的寒意,一阵急促得像是要砸穿地板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嘚嘚嘚地敲碎了胡同口的寂静,紧接着就是一声嘶哑得变了调的喊叫,伴随着马匹喷吐白气的响鼻,直接冲到了那戒备森严的帅府侧门。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负责接收和翻译海外紧急军报的通讯处王处长,他呀,连滚带爬地从马背上翻下来,也顾不得整理一下歪斜的帽子和大喘气时喷出的团团白雾,手里紧紧攥着一封贴满了奇异邮票、盖着繁复邮戳的电报文书,那纸片子在他手里抖得哗哗响,活像秋天里最后一片挂在枝头不肯落的枯叶。
“紧急军情!
欧洲……欧洲来的特急电!
李……李司令他……”
王处长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话都说不利索了,一把推开试图搀扶他的卫兵,跌跌撞撞就往里闯。
这消息,它就像是一块烧红了的烙铁,烫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抽搐,非得立刻、马上递到能决断的人手里不可。
很快,这封要命的电报就被层层传递,送到了几位留守北京的核心将领和唐启最倚重的幕僚面前。
电报上的字句冰冷而残酷,不带一丝感情,可组合在一起,却仿佛在每个人耳边炸响了一个惊雷:就在几天前,具体说是一九一八年一月的一个清晨,李宗仁将军亲临法国北部战线附近的一个前沿观察所进行视察,这本是一次例行的鼓舞士气的行动,谁能想到,德军像是未卜先知似的,或者说纯粹是倒了血霉的巧合,一阵密集得如同疾风暴雨般的重炮炮弹,就那么不偏不倚地砸了下来!
那炮弹,是德国佬的大家伙,一炮下去,山摇地动,李将军所在的掩体指挥部,当场就被炸得四分五裂,坍塌成了废墟一片。
电报里说,李将军身负重伤,具体伤得多重,当时战场混乱,也说不真切,只说是昏迷不醒,人事不知,已经被紧急送往战地医院抢救,但情况万分危急,凶多吉少!
“我的个老天爷!”
一位操着浓重四川口音的老将军猛地一拍大腿,震得桌上的茶碗都跳了一下,“李宗仁这小子,他咋个这么不小心嘛!
前线是那么好去的?炮弹它又不长眼睛!”
他这话里有关切,有责备,但更多的是一种突如其来的、仿佛天塌了一角般的恐慌。
李宗仁是谁?那是唐脑麾下数一数二的虎将,能打硬仗,也善于团结部队,是远征军的主心骨、定盘星。
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远在异国他乡的几万大军可咋整?这刚刚在国际上挣回来的一点脸面,岂不是要一下子丢个精光?更要紧的是,怎么向唐脑交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