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军远离国内一直驻守泰兰省,这次也是临时军令,前往欧州,除了这些即将远行的兵,除了那些吆喝着维持秩序、嗓子都快喊哑了的军官,几辆冒着黑烟、吭哧吭哧来回运送最后一批物资的卡车,这码头上竟是再难见到别的送行的人了。
没有挥舞的手帕,没有哭天抢地的爹娘,没有依依不舍的婆娘娃儿,甚至连个像样的欢送仪式都没得,冷清得让人心头有点慌,有点不是滋味。
只有几个硕大的、看起来笨重无比的木头箱子,摆在一处稍高的土台上,箱子上用红漆歪歪扭扭地写着“欧州远征军邮”
四个大字。
兵士们排着队,沉默地,一个接一个,把自己怀里揣得热乎乎、甚至带着体温的家书,郑重其事地,又像是怕人看见似的,飞快地塞进那黑黢黢的投信口里。
那动作,快得像贼,可眼神里的那份牵挂,却又重得像山。
信纸落进箱底的沙沙声,细碎得很,几乎被海浪声和风声淹没,但成千上万封信累积起来,仿佛又成了一种无声的轰鸣,敲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随着巨大的呜鸣声,英法联军的远东舰队,载着这六万人的部队缓缓驶离仰光港口。
而等待重型武器装船的西南第一舰队,抬起了所有炮口,一声声巨大的炮响和远处激起的水花的仿佛在为这些离家的士兵送上葬礼的和玄音。
李宗仁,这个年纪不算太大、但眉宇间已刻满风霜的桂系出身的将领,此刻正站在那艘最大、也是最为破旧的运输船的甲板最前沿,双手紧紧握住冰凉的铁栏杆。
他个子不算很高,但站在那里,腰板挺得笔直,像一根钉在甲板上的钉子,任凭船身随着波浪轻轻摇晃,他也纹丝不动。
他的目光,越过了船舷边翻滚的白色泡沫,越过了港口那些杂乱无章的建筑物,死死地、贪婪地投向那一片逐渐模糊、最终化为一条细线的陆地方向。
那是祖国的海岸线,是他,以及他身后这六万弟兄们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地。
此刻,这条线正在视野里一点点地变淡、变细,仿佛随时都会被蔚蓝色的海水给吞噬掉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