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处战场,顺平县的十七军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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龟儿子的,这仗打得憋屈!
"
机枪手王老蔫往地上啐了口带血的唾沫,他左边腮帮子叫弹片削掉块肉,卫生兵拿烧红的刺刀给他烙了烙,现在肿得老高,说话都漏风。
他们这个连已经在第三道堑壕蹲了七天。
对面北洋军的工事修得跟王八壳似的,混凝土浇的机枪巢藏在半山坡上,打这边冲锋的兄弟像割麦子一样往下倒。
昨儿个旅部传令兵猫着腰跑来,说唐大帅从昆明了加急电报,叫他们务必在月底前啃下这块硬骨头。
“信天翁来喽!”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王老蔫抬头瞅见个竹蜻蜓似的铁家伙嗡嗡掠过战壕。
那飞机翅膀底下还画着对红眼睛,活像老家门神爷瞪人的模样。
飞机飞得比树梢高不了多少,能瞧见驾驶舱里飞行员那顶棕皮飞行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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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娃子又玩命呢。
"
炊事班长老周蹲在交通壕里嘀咕。
他认识开飞机那后生,是昆明航空学院的第三期的学生娃,前儿个来阵地送侦查报告时还偷了半勺火腿炒野菜吃。
飞机突然歪了下翅膀,原来是对面阵地上蹿起条火蛇,北洋军不知从哪搞来的高射机枪,子弹追着飞机屁股打。
王老蔫看见飞机右侧翅膀穿了几个窟窿,那铁鸟猛地往下一沉,吓得他手里烟卷都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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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他先人板板!
"
交通壕里炸开一片西南方言的咒骂。
好在三娃子技术不赖,歪歪扭扭拉高机头,朝后方飞去了。
王老蔫注意到飞机掠过北洋军阵地时,有黑点从机腹掉下来,怕是新配的小型炸弹,听军械官说每个只有暖水瓶大小。
远处腾起两团小小的黑烟,接着才是闷雷似的响声传过来。
战壕里爆阵欢呼,但王老蔫撇撇嘴没吱声。
他见过德国造的二百斤航弹,那才叫真家伙,眼下这动静怕是连个地堡都掀不翻。
果然,对面山腰上北洋军的机枪很快又响起来,子弹啾啾地钻进他们战壕前的沙包,崩起一蓬蓬带着血腥味的泥土。
王老蔫缩了缩脖子,把钢盔往脑门上压了压。
"
马参谋!
马参谋在哪?"
有个传令兵跌跌撞撞冲进交通壕,军装后摆沾着新鲜的血迹。
王老蔫认出这是旅部警卫连的小四川,左耳朵只剩半拉,用纱布裹着活像个霉的饺子。
被喊到的参谋从掩体里钻出来,眼镜片上全是泥点子。
传令兵凑过去咬耳朵,王老蔫瞧见参谋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竟把钢笔摔在弹药箱上,蓝墨水溅得到处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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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知各连准备夜袭。
"
马参谋声音压得极低,但王老蔫还是听见了,“从汉口兵工厂调来的迫击炮弹到了,今晚炮兵要给北洋龟孙洗个热水澡。”
交通壕里顿时响起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有人在检查刺刀卡榫,有人把裹脚布重新缠紧,还有个娃娃兵哆嗦着往步枪弹仓里压子弹,黄铜弹壳掉在泥水里都顾不上捡。
王老蔫摸出怀里揣着的全家福。
照片上抱着幺妹的婆娘笑得腼腆,背景是贵阳大南门的照相馆布景。
他忽然想起离家时婆娘塞给他的护身符,张折成三角的黄纸,早被雨水和汗水泡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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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蔫哥,借个火。
"
蹲在旁边的观察员小陈凑过来。
这娃子才十七,念过两年洋学堂,会摆弄那架德国造的炮队镜。
王老蔫注意到他右手缺了根小指。
火柴刚划着,对面突然传来尖利的呼啸声。
王老蔫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这声音他太熟悉,北洋军的75毫米山炮!
他一把将小陈按倒在泥水里,自己扑在那架精贵的炮队镜上。
爆炸的气浪掀得战壕顶部的圆木簌簌掉土。
王老蔫耳朵里灌了铅似的嗡嗡响,嘴里全是血腥味。
他撑起身子一看,小陈半边脸糊满了血,但眼睛还眨巴着。
那架炮队镜倒是完好无损,镜片反射着阴沉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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龟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