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的春日总是来得早,总督府庭院里的山茶花开得正盛,粉白相间的花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唐启站在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上的雕花,目光却穿透了那些娇艳的花朵,落在更远的地方。
"
唐先生,宋先生到了。
"
副官轻声提醒。
唐启收回目光,整了整深灰色中山装的领口。
镜中的男人面容清癯,眉宇间的坚毅掩盖不住眼下的青黑。
连续三夜的辗转反侧,为的就是今天的交锋。
“请他进来吧。”
脚步声由远及近,宋教仁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走进会客厅,身后跟着两名北洋政府的随员。
他比唐启想象中更为年轻,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圆脸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更像一位学者而非政客。
"
唐先生,久仰大名。
"
宋教仁微笑着伸出手。
唐启与他短暂地握了握手,触感冰凉而干燥。
“宋先生远道而来,辛苦了。
请坐。”
茶水上来后,宋教仁开门见山:“唐先生,袁大总统派我来,是抱着极大的诚意。
如今清廷已倒,国家百废待兴,南北对峙只会让列强有机可乘。”
唐启端起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
“宋先生所言极是。
不知袁大总统有何具体提议?”
宋教仁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份文件,推到唐启面前。
“南北分治,共组国会。
西南各省可保留现有军队和行政体系,但需承认袁大总统的合法地位。”
唐启的手指在文件上轻轻敲击,节奏缓慢而沉重。
会客厅里一时只剩下瓷器轻碰的声响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
"
宋先生,"
唐启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您可知道湘西最近生了什么?”
宋教仁眉头微蹙:“唐先生指的是?”
唐启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向副官使了个眼色。
片刻后,副官捧着一个牛皮纸袋回来,放在茶几上。
唐启从中取出一叠照片,推到宋教仁面前。
照片上是触目惊心的场景:被焚烧的村庄、横七竖八的尸体、被捆绑在木桩上的农民。
其中一张特别清晰,一个穿着北洋军服的军官正用刺刀抵着一个老人的喉咙,老人脸上的恐惧几乎要从照片中溢出来。
宋教仁的手指微微颤抖,眼镜后的目光闪烁不定。
“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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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月二十三,北洋第三师进驻湘西’剿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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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启的声音冷得像冰,“他们所谓的匪,不过是拒绝交军粮的佃农。”
他从纸袋中又取出几份手写材料:“这是幸存者的证词。
需要我念给您听吗?”
宋教仁抬手制止:“不必了。
唐先生,战争时期难免有过激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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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战争!
"
唐启突然提高声音,手掌重重拍在茶几上,茶杯跳了起来,茶水溅在文件上。
“这是屠杀!
是对手无寸铁百姓的屠杀!”
会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宋教仁的随员不安地交换着眼色,而唐启的副官则挺直了腰背,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
唐启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宋先生,您主张宪政,倡导民主。
请问,这样的政府,配谈’共组国会’吗?”
宋教仁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金丝眼镜上蒙了一层薄雾。
“唐先生,政治是妥协的艺术。
袁大总统确实有他的…局限性,但眼下只有他能稳定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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稳定?"
唐启冷笑,“用刺刀和鲜血稳定的局面?”
他从沙上站起身,走到窗前。
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坚硬的轮廓。
“宋先生,我敬重您是革命元勋。
但’南北分治’不过是给北洋军阀割据披上合法外衣。
一个国家三个政府,这是对革命的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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