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肃的靴底碾过帐内的炭火余烬,火星在他脚边簌簌炸开。“去,把西侧那座空营腾出来。”他对亲兵沉声道,“粮草入营后,派五十名刀斧手守在帐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苍蝇都别想飞进去。”
亲兵领命而去时,帐外的风突然紧了,卷起地上的雪沫子,打在寨门的铁皮上噼啪作响。李肃按着腰间的刀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算准了权贵们舍不得放弃制衡林羽的机会,却没算到他们会来得这么快。
暮色四合时,押送队伍的马蹄声终于撞碎了旷野的寂静。领头的是个面生的裨将,见了李肃便翻身下马,甲胄上的冰碴子落了一地:“大帅,粮草三百石,弓五十张,箭三千支,全在此处。”他递上的清单墨迹未干,边角还沾着泥浆。
李肃接过清单,目光却像钩子般刮过队伍末尾——那里有个挑着药箱的“随军郎中”,帽檐压得极低,露在外面的手却骨节分明,绝不像常年握药杵的人。李肃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忽然提高声音:“王尚书倒是舍得,连西域来的牛角弓都给了?”
那“郎中”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大帅好眼力!”裨将赔笑,“王大人说,大帅镇守边陲辛苦,这点薄礼算不得什么。”
“是吗?”李肃突然转身,长剑出鞘,寒光直逼裨将咽喉,“可本帅记得,西域牛角弓上个月才入库,除了禁军卫尉,谁能动用?你这小小裨将,怕是没这本事吧?”
裨将脸色骤变,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队伍末尾的“郎中”悄悄摸向药箱底层,那里藏着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王尚书吩咐过,若李肃起疑,便就地格杀。
“大帅息怒!”裨将扑通跪地,“是……是郑公公的人调的货!小的只是跑腿的!”
李肃的剑并未收回,却转头看向“郎中”:“这位先生,军中正好缺医官,不如留下帮衬几日?”
“郎中”刚要推辞,李肃突然暴喝一声:“拿下!”
帐后的刀斧手如猛虎扑食般冲出,“郎中”拔刀欲刺,却被李肃一脚踹中手腕,匕首脱手飞出,正好钉在不远处的粮袋上。撕开他的药箱,里面根本没有药材,只有两封蜡封的密信——一封是王尚书写给郑公公的,说“李肃若收粮,便按原计划安插眼线”;另一封是给林羽的,竟写着“粮中掺了麸皮,弓上抹了松脂,遇火即断”。
“好个一箭三雕。”李肃捏碎蜡封,信纸在他掌心簌簌作响,“想用掺假的粮草糊弄我,安插眼线监视我,还想借林羽的手灭了我?”
他突然大笑,笑声震得帐顶落雪:“来人!把粮草卸了,弓箭全搬到空营!”又指着被按倒的“郎中”,“给他松绑,让他亲眼看着——”
士兵们依令行事,将粮袋倒空,果然筛出大半麸皮;牛角弓被架在火上烤,松脂遇热渗出,弓身瞬间崩裂。李肃拎着崩裂的弓走到“郎中”面前:“回去告诉王尚书,这点伎俩还不够看。想要合作,三日后送真粮草来,再让郑公公亲自来赔罪——否则,这封写给林羽的信,我就抄一百份,贴满长安城的城墙!”
“郎中”面如死灰,被押着踉跄离去。裨将早已吓得瘫在地上,李肃一脚将他踢开:“滚!告诉那些权贵,本帅的耐心有限!”
夜风吹进空营,卷起地上的麸皮,像一场嘲讽的雪。李肃望着那堆崩裂的弓,突然对亲卫道:“取火油来。”
火油泼在掺假的粮草和劣质弓上,李肃亲自点燃火把。烈焰腾空而起,映红了半边夜空,连远处山林里的林羽都看见了——他正带着人马埋伏在暗处,见火光冲天,不禁皱眉:“李肃这是唱的哪出?”
帐前,李肃立在火光中,战袍猎猎如旗。他知道,这把火不仅烧了假粮劣弓,更烧断了与权贵的虚与委蛇。从今夜起,他不再做谁的棋子,要做执棋的人。
三日后,长安城的权贵们收到了一封火漆印信,信上只有一句话:“粮械若再掺假,下次烧的就是你们的府邸。”落款处,是李肃的私章,沾着未干的火油痕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