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上的仙人掌开了朵嫩黄的花,小得像颗星星。迪卡拉底捧着个木盒子走进来,盒子上刻着歪歪扭扭的齿轮,转一下,里头就“咔嗒咔嗒”响。“今天咱们聊个爱琢磨‘世界到底好不好’的人,”他把盒子放在讲台上,齿轮声混着窗外的蝉鸣,“莱布尼茨——这人一辈子相信,咱们住的这世界,是所有可能里最好的那个。”
马克正对着数学题皱眉,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个小洞:“最好的?我昨天摔了一跤,膝盖到现在还疼;隔壁王奶奶的猫丢了,她哭了好几天。这哪算最好?”
“他说的‘好’,不是没一点疼,没一点哭。”苏拉从兜里摸出颗糖,糖纸皱巴巴的,是橘子味的,“就像我妈做的橘子酱,得放把糖才不那么酸,可也不能放太多,不然腻得慌。莱布尼茨说,世界就像这果酱,苦的甜的混在一起,才正好。”
迪卡拉底把木盒子打开,里头是堆拆散的钟表零件,齿轮、发条、小螺丝,亮晶晶的。“莱布尼茨是个发明家,总爱琢磨机器。他说世界就像个大钟表,每个零件都得按规矩转,少个螺丝都不行。就说你摔的那一跤,”他指了指马克的膝盖,“说不定是因为前一天下雨路滑,而下雨呢,又让田里的玉米长得更旺——你看,一件事勾着另一件事,环环相扣。”
马克忽然想起科学课学的食物链:“就像蛇吃老鼠,老鼠吃庄稼,少了蛇,老鼠就泛滥,庄稼就没了?可被蛇吃掉的老鼠,不还是挺倒霉的?”
“倒霉归倒霉,但对整个世界来说,不算坏事。”迪卡拉底拿起个齿轮,对着光看,“莱布尼茨说,上帝造世界的时候,就像挑水果,不是光捡最甜的,得挑那些放一起最好看、最好吃的。你觉得酸的果子,说不定配着甜的吃,更有味道。他见过战争,见过瘟疫,可还是觉得,这些‘不好’的事,都是为了让‘好’更显眼。”
苏拉剥开糖纸,把糖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出个小包:“伏尔泰肯定不乐意听这话。我爸给我讲过《老实人》,里面的主人公总说‘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结果被人揍、被骗,惨得很。伏尔泰就是想笑莱布尼茨太傻。”
“伏尔泰笑他,他也没生气。”迪卡拉底把齿轮一个个拼回去,“他说‘最好’不是没一点坏,是坏里能长出好来。就像村里的老槐树,去年被雷劈了个口子,今年反倒从裂口处长出丛新枝,比以前更茂盛了。你摔的那一跤,说不定让你下次走路更小心;王奶奶的猫丢了,邻居们天天帮着找,现在她家门口天天有人来坐坐,比以前热闹多了。”
马克摸了摸膝盖,忽然想起摔的时候,是路过的大哥哥扶了他一把,还帮他拍掉了裤子上的泥。“那倒是,以前我都不认识他,现在见了面会打招呼。”
“这就对了。”迪卡拉底把拼好的小钟表放在桌上,指针慢悠悠地转起来,“莱布尼茨说的‘最好’,藏在那些看不见的勾连里。就像织毛衣,一根线看着没啥用,织在一起,就成了能挡风的衣裳。他不是让咱们忍着疼说‘真好’,是让咱们看看,疼过之后,有没有长出点啥新东西。”
苏拉吐了吐舌头,糖渣粘在嘴角:“可要是有人遭了大罪,比如房子被烧了,亲人没了,这也能算‘最好’?那也太狠心了。”
“所以有人骂他‘站着说话不腰疼’。”迪卡拉底把钟表往窗边挪了挪,让阳光照在指针上,“莱布尼茨自己没遭过太大的罪,可能确实想简单了。但他的意思,或许不是让咱们认命,是让咱们在糟心事里找个盼头。就像阴雨天总盼着放晴,不是说雨天不好,是知道雨天过了,太阳总会出来。”
马克忽然在草稿纸背面画了个笑脸,旁边写着:“摔了一跤,换了个新朋友,好像也不亏。”
蝉鸣渐渐歇了,窗台上的仙人掌花轻轻晃。苏拉把糖纸叠成小方块,塞进兜里:“我奶奶总说‘事出有因’,以前觉得是迷信,现在听着,倒和莱布尼茨有点像——不是说啥都好,是说啥都有用。”
迪卡拉底拿起那只修好的小钟表,齿轮声轻得像呼吸。“其实啊,信不信‘最好的世界’不重要,重要的是信不信‘事总会慢慢好起来’。就像这钟表,偶尔会慢半拍,但只要零件没坏,上紧发条,总能走到对的时间。”
阳光斜斜地照进来,把钟表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条慢慢爬的毛毛虫。马克和苏拉都没说话,只听着那“咔嗒咔嗒”的声,好像整个世界的齿轮,都在里头转着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