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项目被安排在下午。先是身高体重,再是肺活量,然后是立定跳远和坐位体前屈。每一项测试,都像是一次小型审判。沈伊沐看着仪器上显示出的数字,心脏随着每一个结果的公布而七上八下。她的肺活量刚刚及格,立定跳远比平时多跳了两厘米,坐位体前屈则勉勉强强碰到了及格线。
每完成一项,她们就离那个最终的、也是最恐惧的项目——八百米——更近一步。
终于,轮到她们这一组了。体育老师拿着秒表和记录本,面无表情地念着名字。沈伊沐站在起跑线上,感觉自己的手心全是冷汗。她看了一眼身边的室友,学霸室友的嘴唇紧紧抿着,眼神专注;文艺少女的脸色则有些发白,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各就各位——预备——”
随着一声尖锐的哨响,沈伊沐的身体几乎是本能地冲了出去。第一圈,她还能勉强跟上大部队的节奏。她按照攻略里说的,努力调整呼吸,两步一吸,两步一呼。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周围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喘息声。
但很快,熟悉的窒息感就袭来了。她的喉咙开始发干,肺部像被火烧一样,双腿越来越沉,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她眼睁睁地看着前面的人一个个超过自己,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加油!”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是学霸室友。她已经领先了沈伊沐小半圈,但经过她身边时,还是用力喊了一声。
这声“加油”像一针强心剂,沈伊沐猛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加快脚步。但身体的抗议是如此剧烈,她的眼前甚至开始出现黑点。
最后一圈了。操场边的同学在为认识的选手呐喊助威,那些声音模糊地传进沈伊沐的耳朵里,却无法给她带来任何力量。她的世界里,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心脏那仿佛要跳出胸膛的撞击声。
她看到终点线就在不远处,那条白色的线,此刻却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她想放弃,想停下来走路,这个念头是如此诱人。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另一个声音,是文艺少女的。她落在沈伊沐后面,声音微弱,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伊沐,别停下……一起……”
沈伊沐回头,看到文艺少女正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向前挪动,泪水混着汗水,从她的脸颊滑落。
那一刻,沈伊沐忽然忘记了痛苦,忘记了疲惫。她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后面。
她放慢了脚步,等文艺少女追上来,然后并肩跑着。她们没有再说话,只是用眼神互相鼓励。她们不再去想什么及格线,不再去想秒表上的数字,只是机械地、固执地迈动着双腿。
冲过终点线的那一刻,沈伊沐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她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她什么也吐不出来,只能干呕。
文艺少女也倒在了她旁边,两个人像两条离水的鱼,躺在红色的塑胶跑道上,狼狈不堪。
学霸室友跑完已经有一会儿了,她拿着两瓶水走过来,递给她们。她的脸色也不好看,但眼神里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过了吗?”沈伊沐沙哑地问,她甚至不敢去看老师手里的记录本。
“过了。”学霸室友的声音很轻,却无比确定,“都过了。”
听到这三个字,沈伊沐感觉紧绷了好几天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一种巨大的疲惫感席卷而来,但在这疲惫之下,却有一种奇异的、劫后余生的平静。
她们谁也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地躺着,看着阴沉的天空。风依旧很大,吹干了她们身上的汗水,也仿佛吹走了心头那块压抑已久的铅块。
体测的可怕,或许不在于身体的极限,而在于它将那份对未知的恐惧、对失败的焦虑,无限放大,然后逼着你独自面对。但今天,在这条漫长的、痛苦的跑道上,她们并非孤身一人。
当她们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地离开操场时,沈伊沐回头看了一眼那条红色的跑道。它依然沉默地躺在那里,见证了一届又一届学生的挣扎与坚持。她知道,明年,或者后年,她可能还要回到这里,再次经历这一切。
但至少此刻,阳光似乎正努力地从厚厚的云层中透出些许光亮。而她们,已经打赢了这场属于她们的、漫长而艰苦的战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