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建军,人勤快,胆子也大。今年包了山脚下那片好地,听说请了好几个人帮忙,今天一过秤,整整六千块!”父亲的语气里,有羡慕,但更多的是为自家兄弟高兴。
六千块。这个数字在沈伊沐的脑海里盘旋。那是她家近两倍的收成。她能想象到,小叔家此刻该是怎样一番热闹喜庆的景象。小叔婶婶的笑声,堂弟堂妹的欢呼,一定充满了整个院子。
“还有你爷爷家,”母亲陆生补充道,“你爷爷沈世光,别看年纪大了,心里门儿清。他家的附子是种得最好的,个头大,品相好,卖价都比咱们高一些。这次也卖了五千五。”
五千五。又一个沉甸甸的数字。
沈伊沐默默地扒着碗里的饭。她没有感到失落或不平,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平静和温暖。小叔家的六千,是靠更大的魄力和辛劳换来的;爷爷家的五千五,是几十年经验沉淀下来的智慧。而自己家的四千七百六,则是父母和自己,用最朴实的汗水,一锄头一锄头挖出来的。
这三笔钱,像三块不同重量的砝码,放在了沈伊沐心里的天平上。它们衡量出的,不是贫富,而是这个大家庭里,每个小家庭不同的生存方式和奋斗轨迹。小叔是开拓者,爷爷是坚守者,而自己的父母,是千千万万个最普通的耕耘者。
夜深了,山村陷入一片寂静,只有几声犬吠从远处传来。沈伊沐躺在床上,白天的疲惫席卷而来,她却毫无睡意。她能感觉到,隔壁房间里,父母还在小声地商量着什么。或许是在盘算着这笔钱怎么用,或许是明年的农事该怎么规划。
她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父亲被汗水湿透的背脊,母亲被汁液染黑的双手,小叔爽朗的笑脸,爷爷布满皱纹却依旧精明的眼睛。这些画面,比城市里任何绚烂的霓虹都更加生动,更加深刻。
这八天,她挖的不是附子,是生活的根。那深埋在泥土里的,不仅仅是植物的根茎,更是一个家庭、一个村庄赖以生存的根基。而那一张张带着泥土气息的钞票,则是这根基上开出的最实在、最动人的花。
明天,她就要告别这片土地,重返那个光怪陆离的城市。但她知道,自己的心,有一部分已经永远地留在了这里。每当她在城市的写字楼里感到疲惫和迷茫时,她都会想起这个假期,想起泥土的芬芳,想起父母沉默的背影,想起那三笔沉甸甸的收入。那会提醒她,她从哪里来,她的根在哪里。而无论走多远,这根,都会给她最坚韧的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