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铁山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快,只想尽快结束这场煎熬。
当念到“西七模拟演练完美展现新体系效能”
这一段时,他的声音甚至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会场边缘的家属区猛地站了起来!
是个头花白、穿着洗得白旧工装的老妇人,是老林的遗孀,张桂芬!
“周矿长!”
张桂芬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穿透了会场的沉闷,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猛地劈开了精心布置的帷幕,“你告诉我!
老林…老林他到底是怎么没的?!
他出事前那天晚上,回来还念叨…念叨说心里不踏实…说西三顶板响得像空鼓!
他说报上去了!
报给谁了?!
谁没当回事?!”
她的质问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表面的平静!
台下死寂一片,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个悲痛欲绝的老妇人身上。
媒体的镜头,也瞬间从主席台转向了她!
周铁山僵在言席前,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拿着稿子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郑毅的脸色骤然阴沉,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刀,狠狠剜了周铁山一眼,又迅扫向旁边的矿务局办公室主任。
办公室主任额头冒汗,立刻起身,想上前安抚。
“张大姐,您先别激动,今天这个场合…”
办公室主任试图打圆场。
“什么场合?!”
张桂芬猛地打断他,浑浊的泪水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滚落,“我男人都没了一年了!
我就想知道个真相!
就想问问,他死前说的话,到底有没有人听?!
有没有人管?!”
她悲愤的目光死死盯着主席台,扫过郑毅,扫过周铁山,最后,落在了那个一直沉默的身影上。
“王专员!”
张桂芬的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凄厉,“老林活着的时候,就信你!
他说你懂井下!
你懂矿工的命!
你告诉我!
我男人…他是不是白死了?!”
刷!
全场的目光,瞬间如同无数道聚光灯,聚焦在王磊身上!
空气凝固了。
郑毅的眼神冰冷如霜,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
周铁山紧张地看着王磊,嘴唇翕动。
媒体的镜头,也齐刷刷地对准了王磊。
王磊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没有看台下悲愤的张桂芬,也没有看主席台上神情各异的领导。
他的目光,平静地、甚至有些空旷地,越过了人群,投向了远处高耸的井架和灰蒙蒙的天空。
喉间那根接好的“弦”
,因为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而绷紧、灼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砂砾摩擦般的刺痛。
他沉默着。
这沉默,在死寂的会场里,被无限地放大、拉长,沉重得如同千钧巨石,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时间仿佛停滞了。
郑毅的嘴角甚至勾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他等着王磊说出冠冕堂皇的场面话,或者干脆回避。
然而,王磊的沉默只持续了不到五秒。
他慢慢站起身。
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千钧的重量,压得会场更加寂静无声。
他没有走向言席,甚至没有看任何人。
他拿起了放在面前桌上的保温杯,拧开盖子,喝了一口那温润微苦的药茶。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依旧沙哑,低沉,如同被砂纸打磨过千百遍的粗糙岩石。
这声音不大,甚至没有刻意借助麦克风,却奇异地穿透了整个会场死寂的空气,清晰地钻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带着一种冰冷的、洞穿一切的穿透力:
“张大姐。”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艰难地挤压出来,带着血沫的腥气:
“老林…没白死。”
“他留下的‘不踏实’…救了几十条命。”
“昨天…西七。”
“是…他的‘不踏实’…在响。”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会场,陷入了一种真空般的死寂!
“轰——!”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山呼海啸般的哗然!
台下瞬间炸开了锅!
矿工们震惊地交头接耳,家属们掩面哭泣,媒体的闪光灯如同疯了一般对着王磊和周铁山狂闪!
郑毅的脸瞬间铁青,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王磊,嘴唇哆嗦着,却因为极度的愤怒和震惊,一时竟不出声音!
周铁山则像被抽掉了脊梁骨,脸色惨白如纸,颓然跌坐回椅子上。
王磊却仿佛置身于风暴之外。
他说完那两句话,便重新坐了下来,微微闭上了眼睛,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