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无需说。
郝卫东的热情僵在脸上,讪讪地笑了笑:“对对对,养嗓子要紧!
你看我这记性!
东西收下,好好补补!
矿上督导专员的位置,永远给你留着!”
他又寒暄几句,带着掩饰不住的失落匆匆离去。
墙角那些昂贵的盒子,如同无声的讽刺,诉说着某种无法弥补的裂痕。
长山矿,安全督导专员办公室。
赵小兵拿着鸡毛掸子,仔细拂去办公桌和文件柜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桌上那盆绿萝,被他照料得愈青翠。
他每天都会来,开门,通风,擦拭,仿佛王磊下一刻就会推门而入。
“王专员还没醒利索呢,你这么勤快给谁看?”
生产科孙科长路过门口,阴阳怪气地甩下一句。
他是刘振业的铁杆,近来走动频繁。
赵小兵头也不抬,用力擦着桌面:“王专员交代过,办公室门要开着,通风,亮堂。”
“哼,亮堂?”
孙科长冷笑,“有些人呐,心都黑透了,再亮堂也照不透!”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赵小兵,扬长而去。
赵小兵攥紧了手里的抹布,指节白。
他知道暗流涌动。
李卫民主持的班子会议,对事故后续调查的调门明显降低,反复强调“稳定”
、“向前看”
。
矿上私下流传的小道消息越来越离谱,甚至有人暗示王磊在省城的言是“夸大其词博同情”
。
他愤怒,却无力反驳。
他只是个小技术员。
他走到窗边,望着楼下忙碌的矿区。
几个熟悉的工友身影在远处晃动。
他想起老班长担忧的眼神,想起王磊倒下前那句沉甸甸的“盯紧…安全…”
。
一股混杂着责任和孤勇的情绪在胸腔里翻腾。
王专员不在,他得替王专员看着!
看着这片用血换回来的地方!
他深吸一口气,坐回王磊的位置,摊开最新的安全监测报告,拿起笔,开始逐行审阅。
目光扫过西三采区顶板压力数据时,他眉头猛地一皱!
一个异常波动值,被标注为“仪器偶故障,已复位”
。
他立刻翻出前几天的记录对比,心头疑窦丛生。
他拿起电话,犹豫片刻,还是拨通了矿安监科一个信得过的老同学电话,压低声音:“喂,老李,西三回风巷那个压力传感器,你们最近校验过没有…?”
保护层之外,暗流汹涌。
保护层之内,年轻的哨兵,已悄然睁开了眼睛。
病房里,王磊的康复进入了新阶段。
陈教授撤掉了最严苛的禁声令,允许他进行极低强度的气息训练和唇舌操。
“像婴儿一样,”
陈教授示范着,“咿…呀…唔…”
最简单的元音,气息轻柔如羽毛拂过声带。
王磊张开嘴,尝试着。
气流穿过肿胀的喉咙,带来熟悉的刺痛和一种奇异的、新生的摩擦感。
出的声音微弱、嘶哑、断续,如同破旧风箱的呜咽。
“不急,很好!”
陈教授眼神晶亮,像现珍宝,“记住这感觉!
重新学!
从第一个音开始!”
王磊闭上眼,专注地感受着气流在声带间那微弱却真实的震动。
每一个破碎的音节,都像是从废墟里掘出的第一块基石。
淬火的锋芒,正从这无声的锻造中,一点一滴,重新凝聚。
窗外的阳光,落在他沉静而专注的脸上,照亮了一条通往声音、也通往真相的荆棘之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