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山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康复中心,阳光不再仅仅流淌于地板,而是慷慨地泼洒在整个空间。
三个月,不长不短,却足以让废墟上长出倔强的新芽。
曾经层层包裹的绷带已大部分撤去,露出王磊伤痕累累却不再死气沉沉的面容。
右眼的眼盾换成了轻便的矫正镜片,浑浊褪去不少,虽然视物依旧模糊失真,但已能捕捉到光影的流动和近处轮廓的晃动。
最大的变化,在声音和姿态。
“……长……山……矿……”
王磊站在特制的平行杠内,双脚微微分开,努力维持着平衡。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语缓慢,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搬运出来,带着明显的停顿和气息的调整。
康复师老张站在他侧前方,眼神专注,双手虚扶,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摇晃。
“对!
王磊!
很好!
音清晰度又进步了!”
老张的声音充满鼓励,“重心再往前一点,对,脚掌踩实,膝盖不要锁死……好,保持住!”
汗珠从王磊剃短的鬓角滑落。
每一次站立,每一次声,都是意志与残损身体的角力。
但他眼神里的茫然和死寂,已被一种近乎执拗的专注所取代。
他不再仅仅被动接受治疗,而是在主动“夺回”
属于自己的一切。
方同舟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老人脸上的沟壑似乎被这三个月的阳光熨平了一些,但眼底的凝重未曾真正散去。
王磊的生理机能恢复远预期,语言功能重建也取得了奇迹般的进展——从单字,到词语,再到如今能缓慢组织短句。
然而,方同舟深知,真正的“康复”
,远不止于此。
那份“特等功臣”
的申报文件,依旧锁在他的抽屉深处,像一块未曾落地的巨石,悬在王磊和他自己的心头。
市委大楼,小会议室。
气氛与三个月前已截然不同。
郝卫东正在汇报:“……王磊同志的身体恢复情况稳定,根据都和沪上联合专家组的最新评估,他已经具备了进行适度社会活动的基础。
语言交流虽然缓慢,但基本需求表达和简单对话没有问题。
心理评估报告显示,他对于自身遭遇和现状的认知是清晰的,情绪相对平稳,对未来的态度……是积极的,但仍有深层次的焦虑,主要源于对‘身份’和‘责任’的困惑。”
组织部长接话:“时机到了,方书记。
省委组织部和相关部门已经多次过问,‘特等功臣’的认定和后续待遇、宣传口径,必须提上日程了。
舆论的关注度也在持续升温,压是压不住了。”
宣传部长也点头:“民间自组织的‘向英雄王磊致敬’活动已经搞了好几场,再没有官方定论和正式宣传引导,容易产生误解和偏差。
我们之前的‘关怀康复’基调,已经无法满足公众的期待。”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方同舟身上。
这一次,不再是绝望中的求索,而是破晓时分关于方向的选择。
方同舟的手指习惯性地敲击着桌面,节奏沉稳。
他眼前浮现出王磊在平行杠内咬牙坚持的身影,浮现出他努力说出“长山矿”
三个字时额角的汗珠,更浮现出那双虽然视物不清、却努力看向自己时流露出的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良久,方同舟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时机是到了。
但不是立刻把那份文件砸到他面前。”
他环视众人,目光如炬:
“王磊的‘康复’,不能只停留在医院里,更不能只停留在生理上。
他要重新‘站’起来的地方,是他为之付出一切的地方——长山矿!
是他熟悉的人面前——那些被他从死神手里拉回来的矿工兄弟面前!”
“一周后,安排一个简朴但庄重的仪式。
地点,就在长山矿新落成的安全调度中心前。
主题:长山矿浴火重生暨矿难救援英雄康复回归仪式。”
“仪式内容:第一,由矿工代表——必须是那天录音里的老班长——向他献花。
第二,王磊同志本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