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微微垂下,避开孙局长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神。
“哦……七四年……”
孙局长轻轻重复着这个年份,尾音拖得很长,带着一种沉重的、饱含深意的叹息。
他低头喝了口茶,热气氤氲了他镜片后的眼睛。
“那段历史……唉,多少年了,多少人和事都埋在里面了。”
他抬起头,目光重新落在李成栋脸上,那眼神变得异常复杂,有审视,有探究,甚至……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警告?
“成栋同志啊,”
孙局长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耳语,“档案局这地方,看着平静,堆的都是故纸堆。
可这故纸堆里,有时候埋着雷啊。”
他微微向前倾身,保温杯的温热气息几乎喷到李成栋脸上,“特别是那些陈年旧事,牵一而动全身。
我们做档案工作的,第一要务是守护,是保存。
至于挖掘……尤其是深挖一些……嗯,比较敏感的历史节点,更要慎之又慎。
没有充分的依据和上级明确的指示,轻易翻动,搞不好……会炸到自己,还会殃及池鱼啊。”
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目光在李成栋苍白的脸上停留了几秒:“你刚来,很多情况还不熟悉。
我的建议是,先把当前分管的工作抓起来,把基础打牢。
那些积年的老档案,尤其涉及重大事件、重要人物的……先放一放。
等熟悉了环境,了解了利害关系,再慢慢梳理不迟。
你说呢?”
孙局长的话,如同裹着棉布的钝刀,一下下敲在李成栋的心上。
“埋着雷”
、“炸到自己”
、“殃及池鱼”
、“利害关系”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记重锤。
这绝不仅仅是工作上的提醒,这分明是赤裸裸的警告!
孙局长知道什么?他知道了王磊在查什么?甚至……他可能知道三十年前清源河底埋着什么!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李成栋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感到一阵眩晕,只能勉强支撑着身体,喉咙干,艰难地挤出一句:“……我明白,孙局。
我会……慎重。”
孙局长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满意,脸上又恢复了一丝温和。
“嗯,明白就好。
档案工作,安全第一,稳定第一。
去吧,收拾一下,今天也够呛了,早点回去休息。”
他拍了拍李成栋僵硬的肩膀,力度不轻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然后端着保温杯,慢悠悠地踱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沉重的木门在孙局长身后关上,出一声闷响。
李成栋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孙局长的警告,如同无形的枷锁,死死地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档案局不是避风港,这里是另一个更加凶险的漩涡中心!
而王磊,那个带着亡父冰冷目光的年轻人,已经点燃了引信。
回家的路,在黄昏的阴雨和拥堵的车流中显得格外漫长。
车窗外的世界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一片,霓虹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拉出扭曲的光带,如同无数条扭曲的蛇。
李成栋握着方向盘的手冰冷而僵硬,孙局长的警告和王磊那双深渊般的眼睛交替在他脑海里闪现。
郑国富的电话依旧关机,像一块沉入深海的巨石,杳无音信。
推开家门,一股冰冷而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壁灯。
妻子张岚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厨房忙碌,也没有歇斯底里地哭骂。
她独自一人蜷缩在宽大的沙一角,穿着厚厚的家居服,双臂紧紧环抱着自己,像一只受惊的刺猬。
电视开着,无声地播放着喧闹的综艺节目,闪烁的光影在她毫无表情的脸上明明灭灭。
听到开门声,张岚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她的眼睛红肿,像是哭了很久,但此刻里面没有任何泪水,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烬。
那目光落在李成栋身上,不再有愤怒,不再有鄙夷,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的冰冷,像在看一个陌生人,或者……一个死人。
“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