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年轻却写满麻木与敷衍的脸，看着墙上那面“忠诚为民”的锦旗，看着周围人或同情或漠然的目光，一股巨大的悲凉和荒诞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忽然想笑。
他想笑自己当初退伍回来，还天真地以为，只要肯吃苦，守本分，就能在这座城市里扎下根来。
他想笑自己昨晚报警时，心里还残存着那么一丝对这身制服的幻想和期待。
原来，在他们眼里，自己所有的挣扎和呼救，都只是一个不懂事的笑话。
口袋里，他的指尖轻轻地在手机屏幕上滑动了一下，确认录音还在继续。
然后，他沉默地看了那个年轻警察几秒钟。那眼神里，没有了愤怒，没有了哀求，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冰冷。
他转过身，按照林渊教他的那样，用一种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对着空气说了一句：
“我知道了，谢谢警察同志。”
说完，他迈开脚步，走出了这个让他感到无比寒冷的地方。
在他身后，年轻警察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跟旁边的同事小声嘀咕：“又一个想钱想疯了的，屁大点事就想讹钱，真当派出所是他家开的。”
同事笑了笑，附和道：“这种人见多了，不见棺材不落泪。”
李浩没有听到身后的议论。他走出派出所的大门，站在阳光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那口浊气里，仿佛带走了他最后的一丝软弱。
他拿出手机，按下了停止录音键。
一段三分二十四秒的录音，清晰地记录下了刚才发生的一切，每一个字，每一种语气，都像是一根根淬了毒的针。
他没有再回店里，也没有回家，而是找了个街角的长椅坐下。他点开微信，给那个备注为“渊哥”的号码，发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河滨路派出所那块“为人民服务”的牌子，牌子下面，他对着镜头，比了一个“oK”的手势。
他的眼眶还是红的，但嘴角，却带着一抹劫后余生的、混杂着信任与决绝的笑。
几乎就在他发送照片的同时，街道的另一头，两辆黑色的公务轿车，不紧不慢地驶来，最终悄无声息地停在了街对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车里，林渊面沉如水。
石磊坐在副驾驶，看着那块近在咫尺的派出所牌子，拳头已经捏得咯咯作响。
“无法无天！这简直是无法无天！把派出所当成他自己家了！”他压低声音，牙齿咬得腮帮子上的肌肉都在颤动。
就在刚刚，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大摇大摆地无视门口“非警务车辆禁止停放”的牌子，直接停在了派出所大院里。
车门打开，一个脖子上戴着小指粗金链子的光头男人，嘴里叼着烟，从车上走了下来。
正是那个在李浩店里作威作福的“龙哥”王天龙。
他连烟都没掐，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派出所大门，沿途遇到的警察，不仅没人上前制止他，甚至还有人对他点头哈腰，脸上堆着谄媚的笑。
王天龙就像巡视自己领地的狮子，熟门熟路地上了三楼，直接推开了最里面那间挂着“所长办公室”牌子的门。
车里，后排的一名调查员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我操，这他妈是来上班的吧？”
林渊的脸上，却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他要等的鱼，已经入网了。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市委书记秘书王明的电话。
“王秘书，我是林渊。麻烦你转告钱书记，江城市公安系统工作作风问题专项督查组，现在，正式开始第一次督查行动。”
电话那头，王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好的林书记，我立刻汇报！”
挂断电话，林渊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锁定了街对面的那栋白色小楼，眼神平静而又锐利。
他看向身旁的石磊，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老石，带上我们的人。”
“我们去‘检查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