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你和妞妞有什么打算？住哪里？靠什么生活？”
秦月英道：“暂时安顿下来了。
里正可怜我们母女，将村头那间废弃的看瓜棚暂且给我们容身，说等秋后算租金。
手里……现在确实没有现银，那五两银子是用我男人的抚恤金抵的，反正那钱我也没摸过边儿。”
她语气平静，带着一丝嘲讽。
颜氏听得心酸，连忙道：“那瓜棚四面漏风，怎么住人？要不……”
舒玉轻轻咳嗽一声，打断了颜氏可能心软提供的过度帮助。
她看着秦月英，问起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秦家婶子，昨晚我说的话，你还记得。
你闹出这么大动静，尤其是……说了你婆婆那件事，可想过妞妞往后怎么办？她的名声难免要受牵连，婚嫁怕是艰难了。”
这是现实问题，也是舒玉对秦月英决断力和长远眼光的一次考验。
秦月英闻言，非但没有露出为难或后悔的神色，反而挺直了脊背，伸手将妞妞揽到身前，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
“小东家，我想好了！
我不后悔！
妞妞是我的命，我拼了命从火坑里跳出来，就是为了让她能活出个人样！
至于婚嫁——”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看着舒玉，说出了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吃惊的话：
“我压根就没打算让妞妞出嫁！
我要好好养大她，让她学本事，将来，给她招婿！
让她留在身边，谁也别想再欺负她！”
“招婿？”
颜氏和元娘等都愣住了。
这年头，招婿上门可是极少数富户或者只有女儿的人家才会考虑的事情，而且赘婿地位低下，一般人家都不愿意。
秦月英一个刚刚和离、一无所有的寡妇，竟然有这般打算？
舒玉看着秦月英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定光芒，心里终于有数了。
这是一个被生活逼到绝境后，彻底抛弃了世俗桎梏，决心用自己的方式为女儿杀出一条血路的母亲。
她有狠劲，有决心，也有清晰的（虽然是迫于无奈）规划。
这样的人，只要给她一个机会，或许真的能创造出意想不到的价值。
“好。”
舒玉点了点头，小脸上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算是轻松的表情，“既然你已想得明白，也安顿了下来。
那作坊上工的事，我可以答应你。”
秦月英脸上瞬间绽放出巨大的惊喜，拉着妞妞就要跪下道谢。
“别急着谢。”
舒玉抬手虚扶了一下，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工，可以让你上。
但规矩，我得再说一遍，而且对你，我会要求更严。”
“第一，作坊是干活的地方，不能把家里的情绪带进来，更不能让家里的事情影响到做工。
第二，讲究卫生，手脚勤快，嘴巴严实，这些和其他人一样。”
她看着秦月英的眼睛：“这些，都能做到吗？”
“我做得到！
一定做得到！”
秦月英连连保证，激动得声音颤，拉着妞妞就要跪下，“谢谢小东家！
谢谢您给我们娘俩一条活路！”
舒玉示意顾九扶住她：“不用谢我，路是你自己挣出来的。”
“工钱待遇，和其他人一样，暂定每月五百文，管一顿午饭。
回去把住处收拾一下，安顿好孩子。
具体何时上工，等作坊收拾妥当，会通知你。”
舒玉条理清晰地说完，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实在是困得不行了。
秦月英千恩万谢，又对杨老爹和颜氏磕了头，这才拉着同样懵懂的妞妞，一步三回头、满怀希望地消失在夜色中。
送走秦月英，舒玉感觉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干了。
她揉着几乎要粘在一起的眼皮，摇摇晃晃地从小凳子上出溜下来，嘟着小嘴，不满地小声抱怨：
“下次这种事儿能不能在我睡着之前来？睡着了又被叫醒，很难受的知不知道……”
她那副困得东倒西歪、还强撑着“处理公务”
的小模样，配上这委屈巴巴的抱怨，顿时把院子里还在收拾东西的周婆子、凤儿等人都逗笑了，又赶紧忍住，肩膀一耸一耸的。
颜氏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上前想抱她：“好好好，阿奶下次注意，快回去睡吧。”
“不用抱……我自己能走……”
舒玉倔强地摆摆手，像个喝醉了的小鸭子，一摇三摆地朝着东厢房挪去，小脑袋一点一点的，仿佛下一秒就能站着睡着。
然而，这个一心只想扑向温暖被窝的小人儿并不知道，她心心念念、担忧了好几天的大姐王霜，此刻正身处遥远的地方，面对着一场更加焦头烂额的麻烦，同样身心俱疲，恨不得也能立刻倒头就睡。
而舒玉自己，在即将踏入房门的瞬间，脑子里最后一个模糊的念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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