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舒玉装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眉头却依旧拧着,显然陈将军的“赔本买卖论”
没能完全说服她。
她咬着下嘴唇,黑葡萄似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像是在努力消化这复杂的信息,又像是在拼命翻找自己那点贫瘠的“知识库”
。
实则是在努力的组织语言如何不露破绽的提醒他们战术有问题。
葡萄架下重新陷入沉默,只有灯笼的光晕在夜风中微微摇曳,在众人沉重的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
陈将军端起早已凉透的粗陶茶碗,灌了一大口,冰凉的茶水也浇不灭心头的焦灼。
突然,舒玉猛地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像是终于抓住了脑海里闪过的那点小火花,她急急地追问,声音都拔高了一点:
“那……那我们不跟他们硬碰硬不行吗?”
“嗯?”
陈将军放下茶碗,疑惑地看向她。
舒玉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觉得没问题之后,小手指了指那匹黑马,
“咱们不是也缴获了鞑子的马吗?像爹爹骑回来的这种好马!
咱们……咱们也有快马呀!
为什么不让骑术最好、最厉害的人,也骑着这些快马去……去追鞑子呢?”
她努力组织着语言,小脸憋得有点红:
“咱们人比他们多,又有快马……嗯……就像……就像阿爷打猎撵兔子!
兔子跑得快,可阿爷知道兔子往哪儿跑,提前堵它!
或者……或者好多猎狗一起追,兔子慌不择路,自己撞树上!”
她努力用自己理解的方式,试图描绘出“主动出击”
和“以多打少”
的画面。
陈将军听完,脸上的苦笑彻底僵住了,随即化作一声更沉重的叹息。
他大手重重拍了下自己的大腿,看向舒玉的眼神带着点无奈,也带着点“娃娃你不懂”
的宽容:
“丫头,你说这个……我也想过!
可难啊!”
他掰着手指头,像在给舒玉算一笔极其凶险的账:
“先,咱缴获的好马,拢共也就几十匹!
杯水车薪!
而且还得驯服了才能骑。
其次,能在马上跟鞑子厮杀的勇士,军中掰着手指头也数得过来!
把这点宝贝疙瘩撒出去?”
他猛地一挥手,仿佛要斩断这个念头:
“万一撞上鞑子的大队,那就是肉包子打狗!
连人带马全得折进去!
赔了夫人又折兵!
更可怕的是,万一这点精锐没了,鞑子再扑上来,海屯关拿什么守?靠新兵蛋子吗?这险……冒不起!
太亏本了!
划不来啊!”
陈将军摇着头,每一个“万一”
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把他那点主动出击的心思死死压住。
舒玉急得差点跳起来!
她心里有个声音在疯狂呐喊:不是让你们去硬碰硬啊!
是骚扰!
是偷袭!
是打了就跑!
让他们睡不好觉吃不安生!
是打“游击战”
!
可这词儿……这词儿怎么说出口?一个乡下小丫头,怎么会懂这个?
她小脸憋得通红,小拳头攥得紧紧的,看着陈将军、王县丞、甚至她爹脸上那深以为然、觉得陈将军说得对的表情,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憋屈感涌了上来。
她急得原地跺了跺脚,像只被踩了尾巴又没法挠人的小奶猫,最终只能一扭身,把烫的小脸埋进了杨老爹粗糙的衣襟里,闷闷地哼唧了一声:
“哼!
反正……反正等着挨打就是笨!”
杨老爹布满老茧的大手,无声地落在孙女毛茸茸的小脑袋上,轻轻揉了揉,吧嗒了一口旱烟,那浓重的烟雾仿佛也裹着化不开的沉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