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落在掌心这枚小小的青玉平安扣上。
祖母的教诲犹在耳边:“知进退,藏锋芒,平安是福。”
这平安,是在规则内求存,是在牢笼中寻得一方相对安稳的角落。
这福气,是依附于家族、依附于父权夫权之下的施舍。
她想起了生母卫恕意。
那本冰冷的手札里,字字泣血,句句惊心。
母亲也曾努力“知进退”
,小心翼翼地活着,却终究没能逃脱林噙霜的毒手,在生下自己后不久,便带着无尽的冤屈和未解的谜团,撒手人寰,化作了后院角落里一缕无人问津的孤魂。
母亲的“平安”
,何其短暂脆弱?她甚至没能看着自己长大,没能为自己争取过一丝一毫的保障。
她留下的,只有一枚冰冷的玉佩,一本染血的手札,和一个需要女儿用一生去破解的谜题。
一股强烈的、带着铁锈味的窒息感扼住了明兰的喉咙。
她看着镜中自己尚且稚嫩的脸庞,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映照出的是香姨娘空洞的眼神,是王若弗绝望的囚徒之态,是林噙霜强撑的虚张声势,是华兰姐姐端庄下的隐忍,更是生母那模糊却充满不甘的容颜……无数张女子的面孔重叠、扭曲、最终破碎。
“不。”
一个清晰无比的声音,在她心底最深处,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激流,骤然响起。
她不要做那面铜镜上随时可被拭去的血色胭脂!
她不要成为王若弗那样被嫉妒和绝望吞噬的疯子!
她更不要像林噙霜,将一生的赌注押在一个男人的薄情寡爱上,在血污与算计中寻求片刻喘息!
她也不要像生母那样,连挣扎的机会都未曾真正拥有,便无声无息地凋零!
她用力攥紧了那枚青玉平安扣,温润的玉石硌得掌心生疼。
这疼,让她更加清醒。
“依附他人得来的平安,不过是镜花水月。”
明兰的声音低低地在寂静的厢房里响起,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斩钉截铁的决绝,“我要的平安,不是龟缩于规则的庇护之下,不是仰人鼻息苟且偷生。
我要的……是能自己掌控的命运!
是能护住我想护住的一切的力量!
是让我,让像母亲那样的冤屈,不再轻易生的可能!”
这念头如同惊雷,劈开了她心中长久以来的迷茫与压抑。
不是为了复仇,不是为了争宠,甚至不是为了简单的生存。
而是为了——作为一个“人”
,而非一件“器物”
,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拥有选择的权利,拥有保护自己、保护所爱之人的能力!
拥有不被轻易碾碎、不被无声抹去的尊严!
她缓缓松开手,青玉平安扣静静地躺在掌心,依旧温润,却再也无法给她带来那种寻求庇护的安心感。
窗外,暮色四合,将最后一缕天光吞噬。
寿安堂的灯火次第亮起,在沉沉的夜色中,如同孤岛上的灯塔。
明兰站起身,走到书案前,没有点灯。
黑暗中,她摸索着打开那个隐秘的暗格,取出了冰冷的铜盒。
指尖触碰到盒内那枚羊脂白玉兔佩,一丝凉意顺着指尖蔓延,却奇异地带来一种支撑的力量。
母亲,您未走完的路,女儿看清楚了。
那不是委曲求全的路,不是攀附他人的路。
那是一条布满荆棘、却指向真正光明的路——一条掌握自己命运的路。
她将玉兔佩紧紧贴在胸口,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下,仿佛有母亲未竟的心愿在无声传递。
夜色如墨,少女的身影在黑暗中站得笔直。
无声的誓言,如同种子,在这血色胭脂镜照亮的残酷现实中,悄然破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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