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胜之后,行军返回洛阳的次日夜里。
中军营帐内,种桵掀帘而入时,徐墨正盯着案几上一幅摊开的地图,目光在“荆南”
、“两浙”
等被朱砂圈起的地名上出神。
种桵上前,目光扫过地图上那几个圈出的地名,缓缓说道:“如今朱有谦已败,中原震动。
大人何不趁热打铁,携大胜之势威服诸侯!”
徐墨闻言,抬眸笑道:“之竟,与我不谋而合。”
接着,他淡淡道:“之竟深夜来访,想必定有良策教我!”
种桵闻言走到案前,手指点向荆南:“高季兴据江陵,看似以为屏障,实则早与蜀暗通款曲。”
“此人是朱温旧部,却以“墙头草”
着称,如今见大人势大,必派人来贺。”
“依属下之见,可先派使者携朱有谦级去荆南‘道贺’,明为嘉奖,暗则逼他遣嫡长子为质。”
“他若迟疑,可令张将军率甲三万,屯兵襄州,距江陵不过二百里,刀光可及。”
他话锋一转,指向青州:“韩建在青州经营多年,却非善战之辈。
大人可借‘论功行赏’之名,召他入洛阳述职。”
“他若敢来,便削其兵权,改派林沣接管。
青州军无善战之将,届时圣旨一下,必不敢乱。
他若不来,便是抗命,正好师出有名,剑指青州!”
谈及武安军,种桵语气稍缓:“马殷在湖南根基深厚,麾下士卒悍勇效命。”
“硬取恐伤元气,不如先结好。
可遣使送去盐铁之利——他辖地缺盐,我等若许他以粮换盐,再封其子为殿前指挥使,名为恩宠,实则软禁在边。”
“待他与周边生隙,再派细作策反其部将,刺杀于他,那时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收编。”
说到两浙与静海军,种桵眼中闪过一丝考量:“钱镠据两浙,富甲一方却只求自保,可暂许他‘世袭节度’,但要他每年上缴贡赋,切断他与蜀的私交。”
“至于曲颢的静海军,远在安南,鞭长莫及。
可升他为‘同平章事’,虚名笼络,令他岁岁朝贡——只要他不切断与中原联系,不自立为王,便无需急着动。”
最后,种桵躬身道:“大人要清洗,需分‘急缓’:荆南、青州近在咫尺,是必争之地,当决;武安军、两浙可缓图;静海军则暂抚。
待这几处换成自己人。”
“届时,这大梁便是大人的大梁!”
徐墨闻言,也是深深赞叹道:“我有子竟,当真如鱼有水也!”
种桵拱手回道:“大人谬赞。”
随后忽然话锋一转,语气沉了几分道:“如今换节度使是固疆土,但开疆扩土还需再添一把利刃。”
徐墨问道:“之竟说的是谁?”
“敬翔。”
种桵一字一顿道。
徐墨闻言一顿,眼底掠过一丝疑虑:“先生忘了?此人是我亲手罢黜的。
何况……朱温之事,他必有疑心。”
“用这样的人,你让我如何放心?”
当年罢敬翔,是因他屡屡以“梁室旧臣”
自居,岂不暗讽自己篡权。
而朱温之死,虽做得隐秘,敬翔久在中枢,岂会嗅不到风声?
这样一个既有旧怨、又揣着二心的人,用起来只怕自己是夜不能寐了。
种桵却反问:“敢问大人之志,是裂土封侯、做个割据一方的藩王,还是踏平四海、问鼎天下?”
徐墨沉默片刻,道:“自然是后者。”
“那便非用敬翔不可。”
种桵语气笃定,“敬翔辅佐朱温起于微末,半生浸在权谋与战事里,中原各州的虚实、藩镇的脾性、甚至朝堂旧吏的脉络,他如数家珍。”
徐墨刚想张口,种桵便看穿了他的想法,缓缓摇头道:“大人不必疑虑,属下并非不知敬翔与大人有隙。”
“只是论及腹中韬略,属下不过能筹一州一郡之策,而敬翔却能观天下棋局,算得出十年后的兵戈走向。”
“论及排兵布阵,属下可助大人调度十万之师,但敬翔之能,何止百万。”
徐墨知道这是谦词,他习惯了,这些文人都一样,往往极力举荐一人,都极力贬低自己,夸赞对方。
不过能得到种桵如此的大力举荐,徐墨相信,这敬翔也确有国谋之智。
种桵见徐墨神色松动,又道:“大人怕他记恨旧怨?敬翔是务实人,当年他辅佐朱温,图的是乱世建功。”
“如今大人势大,他若真念着朱温,早该殉节了,何必苟活至今?他蛰伏着,不过是在等一个能让他重展抱负的机会。”
徐墨指尖摩挲着腰间虎符边缘,声音低沉:“可他若知道朱温之事……”
“他不需要知道全貌,只需要知道利弊。”
种桵走近一步,字字清晰,“大人可亲自去见他一面,不必辩解,也不必遮掩。
就告诉他:‘当年罢你,是我意气用事。
